一直在。


    短短几个字, 却让卿伶有些发怔，看着越升越高的祈福灯，点点星火像是落在了心上。


    她一点一点地笑了起来，清浅的笑声, 荧光映在眼底煜煜生辉, 卿伶微微仰着头, 看着祈福灯上“故妄, 卿伶”两个字, 温声说：“嗯，是很好。”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也能拥有这些。


    “过年啦。”卿伶笑着轻声说, “故妄，我们过年啦。”


    随着话音落下，外面就传来了鞭炮声和响在空中的烟花声, 绚丽的烟花一朵朵绽开。


    故妄嗯了声，与她一同抬头, 勾着唇笑：“那就希望和阿伶岁岁有今朝吧。”


    “好啊。”


    一直等到所有的声音都停下, 黑夜恢复了安静，只有天上的点点星光, 卿伶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就在这时，远处神树的方向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强光，紧随而来是空中云层的翻涌。


    在门在点燃鞭炮正要走回来的惠姨抬眼看去，有些意外：“今年格外地快啊。”


    强光渐弱, 但却驱散了不少黑暗，卿伶隐隐感觉到，整个云间境好像都开始躁动起来了, 有细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她问：“怎么了？”


    故妄看起来没有多少意外，也一点也不好奇的样子，甚至有些被这动静打断的不耐：“有人到了。”


    有人走到神树下了。


    这确实不是一件小事，难怪会有这种动静。


    卿伶问：“如果有人到了，那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故妄不知何时手里多了颗佛珠，慢慢转着，漫不经心地说，“不过对于有些人来说，或许就是多了些资本吧。”


    卿伶又看了那神树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


    注意到她这个动作，故妄挑了下眉：“不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是谁到了那里。”


    “不啊。”卿伶摇头，“那跟我们好像没什么关系。”


    故妄听完这话，似乎有些高兴，就连语调都扬起来几分：“没错，是没身份关系，不过既然有人到了，说明不久以后，我们也该出云间境了。”


    “想好接下来去哪了么？”


    “往南走吧。”


    可能是因为自己死在冬天的原因，卿伶不太喜欢冬日，在这里过了年倒是让她觉得冬天似乎要到了。


    那就往南走吧。


    故妄也不问原由，立刻应道：“好。”


    “有人到神树了，大家都要过去。”惠姨走到两人面前，“怎么这会儿就商量起要去哪里了？”


    这倒是卿伶没有想到的：“我们还能过去吗？”


    惠姨：“自然是能的，有人开了路就等于给所有人打开了祈福的第一道门，神树会庇佑每一个人的。”


    所以那么多人才绞尽脑汁地想要做那第一个人。


    她转头：“那我们要去吗？”


    故妄的佛珠扔在空中，像是发着隐隐的红光：“想去可以去。”


    “那就去吧。”


    卿伶对这个神树还是挺好奇的。


    两人才准备随着惠姨一同出发，便看到有几个人从旁边的一个小院里出来了。


    这出发的档口未免有些太巧，故妄掀起眼敛，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嗤笑，随后旁若无人地牵起了卿伶的手。


    卿伶知道故妄占有欲比寻常人都要重，也由得他牵着。


    书壹的目光在两人的手上略微一顿，而后缓缓移开朝着卿伶微微点头。


    虽是去往同一个方向，这会儿既然有了第一个到达的人开路，大家前进的方向也很明确。


    只不过一前一后愣是走成了鲜明的分界线。


    无期与古雨嫣跟在书壹身后，瞧着前面密不可分的两个人，无期道：“想不到这会儿他们竟然已经如此亲密了。”


    书壹脚步停了一瞬，冷脸回头：“这是你要说的话吗？”


    “仙尊莫气。”无期淡淡道，“我只是想说此事已经耽搁不了多久了，夜长梦多。”


    书壹冷笑一声：“用不着你提醒，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就好。”


    说完自己往前拉开了一段距离。


    古雨嫣轻轻拉了下无期，有些不赞同道：“如今仙尊是来帮我们的，你为何这么同他说话。”


    “因为不确定。”无期看着前面书壹的背影，放慢了步伐，边走边道，“但我们等不了多少时间。”


    无期：“仙尊太理智了，我们对他也不够知根知底，故妄如果真的与卿伶这么好下去，保不齐他会放弃。”


    古雨嫣轻轻皱眉：“可是……”


    “雨嫣。”无期打断她，抬手指着前方的神树，“你看…”


    古雨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撒下福泽荧光的神树：“什么？”


    “到那里的，除了林鄞之…除了那个人还有谁。”无期眼底藏着暗涌，“但明明此时出现在那里的应该是我。”


    古雨嫣看起来有些动摇。


    对于师兄能够走到那里，她一点也不意外，因为这师兄就应该是这样的人。


    但无期……


    他被人夺了气运和身体，这些也确实是属于他的。


    如果无期真的回到了那个身体，那他就能成为比师兄更厉害的人吗？


    她忽的问：“无期，你说你上一世，是怎么死的？”


    无期微微转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突然想到。”古雨嫣相信他，所以也从没问过以前的事情，“既然这辈子你那么小就被夺了身体，那上一世呢？”


    她就是有些疑惑，既然无期上一辈子应该在自己的身体里那么厉害，为什么还会被夺去身体呢？


    片刻后，无期声音低了些：“因为故妄。”


    “他？”


    无期：“我与他一同被抓进去魔界，在三界山下，他与魔主和魔界少主联合起来，用束魂链将我的魂魄抽离了。”


    束魂链……岂不是之前绑在故妄身上的东西。


    古雨嫣觉得有些不对：“但这一世，师兄好像是被请去魔界的。”


    无期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请去魔界？”


    古雨嫣没明白他怎么突然反应这么大：“嗯，被绑住的是故妄。”


    无期却想到了其他方面，他若有所思：“所以他可能是魔界的人？”


    魔界的人，但与故妄关系却匪浅。


    上一世他是因为体内的龙气已经压不住血脉，所以被魔族血脉给影响，去魔界不过是因为宁昭说能够解决他的问题。


    只不过，在魔界受到那里的魔气影响，他最终没有承受住，自那以后，另一个人就进入了他的身体。


    但这一世，这个人却没有受到这个影响，那么或者说本来这个人就是魔界的人。


    而这一世他死的那天就是甘洛国大乱之时，那时候的故妄就已经有了记忆，而他却死了。


    每个关键点都是故妄。


    故妄也想要魂灵珠。


    无期觉得有什么好像突然要通了却又想不明白。


    古雨嫣下意识道：“师兄，应该不会是魔界的人。”


    无期愣了一下：“雨嫣，你总是在下意识为他说话。”


    古雨嫣张了张嘴，她只是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而已。


    这么多年与师兄一起走过来，师兄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与魔界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无期叹了口气，将她揽进怀里，柔声说：“不要多想，事情就要结束了，以后我还是你师兄。”


    古雨嫣垂眸，轻轻点了下头。


    黑暗里她看不见的地方，无期眼底却多了一丝阴鸷。


    -


    一路走过来，已经与之前的空无一人不同，这条路上多了些修士，看来都是要一起去神树的。


    惠姨看了直叹息：“怎么会变成这样？”


    卿伶想起她说的，以往的时候，任何人都能到达神树，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到这里却成了一件让人骄傲的事情，确实让人唏嘘。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惠姨倒是别有意味地看过来：“如果你们一心想的不是来游玩，而是来这里，结果会怎么样？”


    听到这话，卿伶不由自主地看了眼一旁的故妄。


    自己倒是不知道，但如果是故妄，他也一定能到的。


    想了想，卿伶还是从自己出发说：“不太清楚。”


    惠姨问：“为什么？因为自己是鬼修，所以没有这种想法吗？”


    “不是。”卿伶认真想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可能是因为我自己，我没有那么大的心胸去为了天下苍生，也完全没有想过那些。”


    “所以一直认为只要自己过的好就好了。”


    惠姨觉得有意思：“什么是过的好？”


    “想吃就吃，想玩就玩。”卿伶说，“做自己喜欢的高兴的事。”


    说完，又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故妄：“身旁也有陪着自己的人，这就好。”


    她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着实有些小家子气，所以说出来也觉得会被惠姨笑话，不由得微微低了些头。


    但又不能说假话，她生来就是一个小地方的人，过的也是那些生活。


    故妄为她补充的这句话愣了一瞬，继而轻笑着按住她的头：“这有什么不好？”


    得到认同，卿伶抬起眼，亮晶晶地：“我也觉得很好。”


    惠姨笑道：“是好。”


    她叹道：“其实这才是云间境想要的生活。”


    只是后来都变了味了，南楚越来越大，云间境却越来越小了。


    卿伶很喜欢跟惠姨说话，闻言也说：“才来云间境时，我有一种感觉。”


    惠姨：“什么感觉？”


    卿伶回想着，温声说：“就是一种，让人觉得很舒适，很温馨美好的感觉。”


    惠姨眼底渐渐明亮。


    但卿伶才说完话，就突然觉得身体一轻，她诧异抬眸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边就已经空了。


    手中原本牵着的故妄也消失了，惠姨也不见了。


    而她面前出现的，是一颗树干近乎透明的树。


    卿伶下意识抬起头，却被一阵刺眼的强光给耀了眼，就像是方才一样，强光过后树上就落下了荧光。


    这是……神树？


    她怎么突然到树下了？


    而此时原本的地方。


    看着突然消失的卿伶，走在后方的书壹脸色聚变，不可置信地看向了神树。


    变了脸色的还有无期和古雨嫣。


    无期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神色，双目微睁，多了几丝疯狂：“怎么可能？！她可是鬼修，鬼界的人！”


    那个人就算了！他有气运有实力。


    但凭什么是卿伶！禁涯那个鬼地方出来的鬼修？！


    听到他这个语气，古雨嫣皱眉：“无期？”


    这下子，无期才猛然回神，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拉住古雨嫣：“我们去看看，计划不能被打乱。”


    前方的故妄看着徒然空掉的手心，眸色一瞬间就暗了下去，黑眸顿时变红，气息也阴沉得可怕。


    好像之前岁月静好笑着的他都是假的。


    惠姨第一时间就察觉了他的不对劲：“不要急。”


    “这是神树对她的认可，她有这样的心境，常人比不得。”


    故妄听不进去这些，小鬼主心境如何他自然知道，但这不代表他就能让她在这种环境下离开自己的视线，他不发一言径直朝着前方飞速掠去。


    卿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远看不觉得，此时站在神树之下她仿佛一只蝼蚁。


    但荧光落在她身上却又格外地舒服。


    受到莫名一股吸引力，卿伶下意识抬起手想要触碰面前的神树，只是即将碰到的一瞬间又收了回来。


    好像不太尊敬。


    她终于冷静下来，回头想要看看故妄在哪个方向，却突然看到不远处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白衣立在树下，被光笼罩着，看着她的方向。


    是林鄞之……


    或许也不对。


    卿伶平静地看过去，对于她来说，这人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但他不叫故妄。


    故妄的名字是自己取的，他跪在无尘山时就告诉自己了，无名无姓，自那以后他就是他。


    不过这一次，对面的人并没有上前，只是远远的看着。


    他喊：“卿姑娘。”


    卿伶敏感地发现，他的语气似乎不太一样了，比起以前那样，好像要冷更多，也不叫她卿伶了。


    只叫卿姑娘。


    她礼貌地点了下头，准备拿出故妄的佛珠去找他。


    对面的人淡淡道：“他会来的。”


    “只要你在这里，他就会来。”他说，“我原以为这一次，他也会同上次一样，与我争个高下。”


    卿伶微微眨眼，看了过去。


    “但没有。”他缓缓说，“他不要这些了。”


    “他找到自己想要的的了。”


    卿伶取出佛珠，说：“你也找到你想要的了不是吗？”


    对面没出声。


    卿伶说：“不然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许久后，对面的人才轻声道：“或许是的。”


    他说：“这或许是我想要的。”


    成为护佑天下的那一个人，给所有人开路，走在最前面。


    “这就好了。”卿伶本着最后的耐心，说，“我走了。”


    往前走了一步，她却忽的回头：“你叫什么？”


    不是林鄞之，不是故妄，那他原来叫什么？


    故妄不要的那个名字。


    对面的人似乎愣住了，以前的他要么是故妄，要么时林鄞之，但从没有人问过，他叫什么？


    那个真正的他。


    过了良久他才像是回过神似的，似乎是笑了一下。


    回想着遥远的过去，他道：“林庚亭。”


    是啊，他叫林庚亭，一个属于他自己的，不是别人的名字。


    “好。”卿伶记在心里：“再见，林庚亭。”


    引出一抹鬼气，卿伶顺着鬼气去找故妄。


    这会儿他一定很着急，想了想，卿伶还是用鬼气先给他报了个平安。


    一路上，每个人都在朝着神树而去，而她确实逆流而行，她的终点，与别人的终点一直都不是同一个地方。


    路过的修士纷纷惊讶地看着卿伶逆着大家的方向而走，但也顾不得多少，只是互相催促：“快一些，十二个时辰马上就要到了，待会儿云间境关上，就来不及了。”


    十二个时辰要到了？


    十二个时辰一到，云间境的所有幻象都会消失，最终只有宋端在神树下主持最后的大礼。


    她回头看了一眼，月上树梢，确实快到了，不过没关系，她又不需要那些幻象的东西。


    这么想着，卿伶回头继续走。


    只是才走了一步，就看到一抹红衣飞快的从另一头掠了过去。


    她脚步一顿，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不对，但佛珠还在手里，指引的方向也不是那里。


    这个念头才起来，一声钟鸣响彻了整个云间境，只是一瞬间，周围的景色突变。


    幻象在渐渐消失。


    卿伶皱了下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指尖一转：“起。”


    顿时无数的鬼影从地底冒了出来。


    只是鬼影才出现，卿伶周围的环境就变了，铺天盖地的海浪拍打声，还有忽视不了的海水的腥味。


    卿伶指尖一颤，看清了四周。


    她站在一块礁石之上，四面八方都是深不见底，浪潮掀天的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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