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您还是很有机会的

作品:《晚云烘日

    []


    孟扶京独自坐在书房内,一手撑着凭几*,慵慵地斜靠着。


    茶台上急烧*嗤嗤作响,他盯着壶口氤氲袅袅的水雾,百无聊赖地点了点额角。


    “主子。”水雾那头传来人声,听着正是给尤婉叙递琴的伶人。


    他原是孟扶京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如今是暗卫里年纪最小的,名为廿五。


    因着年纪最小又男生女相,这才被迫充数,装了把伶人。


    孟扶京往花口盖碗中注入热茶:“她回府了?”


    廿五瞄了他几眼,带着稀奇和探究。


    照理说,自家主子的手段向来阴狠毒辣,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就算是面对女子也未曾心软过。


    偏偏一遇着尤姑娘就改了性,重重拿起轻轻放过不说,还叫自己暗中护送守卫。


    廿五觉得,此事不简单。


    毕竟话本子上都说,男子对待女子的行径一旦有所不同,那就是要开屏了。


    廿五嘴角压不住的笑,在对上孟扶京幽幽眼神时,一下子瘪没了。


    “尤姑娘没回县主府。”他直了直腰背,正色道。


    “没回去,”孟扶京眯起眼,吹了吹腾腾热气,“那她去哪了,可有见什么人,又说了什么话……”


    他一连串问了这许多,廿五招架不住,最后晕头转向地回了一句:“在这。”


    “嗯?”孟扶京不解。


    “在这儿。”


    “哪儿?”


    “这儿……”


    孟扶京一颤,茶水险些洒出来,他鬼使神差地四下扫了一圈。


    再抬头,他看着廿五的表情,从中读出了一种,名为见鬼的奇妙情绪。


    “主子,属下的意思是,尤姑娘被抬来了咱们习园,”廿五双手环了个大圈比划,“是这儿,”又指了指脚下,“不是‘这儿’。”


    对于二十有三的主子铁树开花,洗去断袖之嫌,廿五是很乐见其成的。


    但都说情爱令人失智,自家主子和尤姑娘八字还没一撇呢,行为举止就变得不大聪明了,廿五不得不忧心起来。


    “你这说话说一半的毛病,何时能改了去,”孟扶京搁了盖碗,状似无意地掩去不自然的神色,“她来习园作甚,你可有探听到?”


    末了,他闷咳两声,刚想提醒廿五说全了前因后果,


    可惜到底慢了一步,廿五言简意赅脱口而出:“尤姑娘好像要给二爷当填房。”


    一说完,廿五才发觉此话大有不妥。


    主子好不容易有了心悦的姑娘,自己怎么能说实话,往他心窝里扎刀子呢。


    思及此处,他又十分真挚地开口安慰:“主子,属下以为,您还是很有机会的……”


    “你还是闭嘴的好,”孟扶京哪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长舒一口气,多少有些咬牙切齿,“派人去寻孟长京回来。”


    孟扶京与孟长京,二人感情算不上亲厚。


    一来,二人并非一母同胞的兄弟。


    孟扶京乃发妻元配所出,而孟长京原是妾室子,生母钱氏被扶正后才成了嫡次子,孟扶京又自幼随父出入军营,二人接触实是不多。


    二来,孟长京虽才华斐然,却被钱氏溺惯得有些不成人,优柔寡断风流成性。


    且孟扶京最厌放浪狎妓之流,孟长京倒好,混迹秦楼楚馆不说,更是与艺姬名伶有颇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桃色纠葛。


    孟扶京有些不耐地拍了拍凭几。


    他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境,只晓得尤婉叙那个瞧着暄软黏糊、实则心硬志坚的姑娘,不该配给自家弟弟这样的浪荡货色。


    都不用动脑子细想,


    孟扶京就觉得二人,甚不般配。


    “回来,孤还没说完,”廿五眼见着就要出门了,又被孟扶京喊了回去,“你想法子,把尤姑娘来咱们府上一事,传到太夫人耳朵里去。”


    这种事,廿五不仅感兴趣,还很擅长,猴儿似的蹿去办事了。


    孟扶京闷咳两声,手掌握紧又松开。


    他揩了揩额头零星的细汗,轻嗤着披起大氅:“戏台子搭了,角儿请了,孤合该去瞧瞧才是。”


    ^^


    那头,尤婉叙甫一进屋,还没看清人呢,便被个素雅端庄的妇人把住了手。


    这妇人正是她那继母,允真县主。


    “好孩子,一路上受苦了吧,”允真县主捏着帕子,情真意切地擦了擦没影的眼泪,她打量着尤婉叙,只一眼,就颇为满意道,“生得这般好看,定是像你母亲吧?”


    闻言,尤婉叙侧目,意味深长地扫了眼齐嬷嬷。


    这县主府的人真有意思,一家人主仆里,竟还说两家话呢。


    “哦对了,这儿是习园,你大姐姐的夫家,”允真县主说起了正事,“本该是接你回府的,谁料你大姐姐突害了病,我火急火燎来了这习园,竟忘了今日你父亲有应酬,一双弟妹在大内伴读尚未休沐。”


    “家中一人没有,怕你觉着被怠慢了,就着人将你接来了习园,”一番话说的圆滑,“你呀,可别见怪才是。”


    看着允真县主惺惺作态的模样,尤婉叙胃里像被塞了团秽物,恶心劲儿直冲脑门。


    她不禁起了报复作弄的心思。


    比起允真县主不过关的演技,尤婉叙显得熟稔许多,她本就柔得跟水似的,只吸气的功夫,泪花一下便蓄在眼眶里。


    她回握住允真县主的手,俯身行礼。


    一开口,泪珠子便滚落一大颗:“都说有娘的地方便是家,婉叙日后是要唤县主一声‘母亲’的,县主府自然就是能给我遮风挡雨之处,”她眼底流转着讥讽,口头上的欣喜却满到溢出来,“婉叙高兴雀跃还来不及,怎会觉着被怠慢?”


    都是千年修炼的人精,须臾功夫允真县主的脸色几经变换,好歹维持住了那份假慈爱。


    “这孩子,说话真中听,叫人如何舍得不疼你,”她呼吸不平,皮笑肉不笑地打哈哈,“要不你先进去瞧瞧你大姐姐,她也惦念着你呢。”


    惦念?


    尤婉叙才不信一个毫无血缘,又素未谋面的“大姐姐”能惦念自己。


    惦记自己还差不多。


    正思忖呢,左手边的卧房内飘出几息喘气声,“可,可是人来了,”女子语气急切,一字三喘,“快来,我瞧、瞧瞧……”


    大抵是心疼亲女儿,允真县主眼里总算有了几点子泪花。


    她不由分说地,牵着尤婉叙往前走了两步,送瘟神似的,将人推进卧房:“好孩子,你快去罢,陪你大姐姐说说话,兴许她得了宽慰,身子能好上些。”


    ^^


    既来之则安之,尤婉叙从善如流地入了卧房。


    要说这京里的钟鸣鼎食人家,是个赛个的奢华靡丽,习园也不例外,卧房里目及所处,皆是珍奇稀贵之物。


    两片丝绸制的花鸟纹绢帘中,垂出一截瘦削嶙峋的手儿,有气无力地掀动着。


    女子道:“你们都,都下去。”


    一声令下,屋里的婢女汇成一排,快而有条退了出去。


    “尤姑……尤妹妹,”女子又唤了声,手腕骨硌在床沿,惹了动静不大的响,“来,来我这儿……”


    尤婉叙听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