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白山的十七。


    在柳君乾身边的十七。


    始终是戴着那张半截面具的。


    柳君乾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真的从未见过不戴面具的十七。


    他不知道十七的全貌。


    也从未有哪一刻想过要让她摘下面具来，让他看看她的脸。


    十七像他的亲人。


    至亲之人无论长成什么样儿，那都是亲人。


    所以十七长成什么样儿，对于柳君乾来说，从来都没有那么重要。


    柳君乾习以为常，长白山所有人也是这般。


    所以当初，他们几乎翻遍了长白山以及周边村镇，始终没能找到十七。


    或许那个时候，十七就在他们身边，擦肩而过。


    拿下十七的面具，没有人认识。


    柳君乾不确定柳易见没见过没戴面具的十七，但3号肯定见过。


    所以3号才会成功地找到了十七。


    暗卫小声问柳君乾：“主子，既然人已经找到了，我去把她带回长白山吧？”


    “不。”柳君乾脱口而出，“不要惊扰到十七，就当我们从来没有来过。”


    他只要知道她活着，并且活的很好，就够了。


    再把她带回长白山去，把她带入那注定万劫不复之地，柳君乾做不到。


    看着溪水边一边洗衣服，一边跟村里姐妹嬉闹，咯咯笑个不停地十七，柳君乾默默地退了出去。


    就在柳君乾离开的时候，十七似有感应。


    唇边的笑忽然凝住，她下意识地朝着柳君乾刚才站过的地方看过去。


    她什么都没看到。


    一捧水浇过来，十七立刻回神，笑着回击姐妹们。


    ·


    柳君乾和柳易之间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其实这个平衡，在潜移默化中，是渐渐地朝着柳君乾这边倾斜过来的。


    随着一年又一年时间的不停流逝，柳易的不足之症愈发地厉害。


    他不停地寻找续命的办法，找不到，就偷取柳君乾的精血过活。


    柳君乾知道，除非柳易死了，否则他们之间的这种关联就断不掉。


    可他杀不死柳易。


    这便是天命吧？


    事情的转机，在三弟遇难一百年后。


    柳君乾得知江城又出了一位香娘娘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个叫做鹿蓁蓁的姑娘，跟三弟再次纠葛在了一起。


    这一次，三弟是又争又抢，根本不给人家姑娘喘气的机会，第一时间将人据为己有。


    柳君乾偷偷去江城，远远地看过鹿蓁蓁。


    明明是跟鹿湘长得极像，可是他第一眼看到她，就感觉到了不一样。


    鹿蓁蓁善良、聪颖，虽然总是跟三弟斗嘴，但柳君乾能从鹿蓁蓁的眼睛里，看到她对三弟的感情。


    他们是互相喜欢的。


    柳君乾从江城回到长白山，长白山却已经传开了消息，说他即将迎娶未婚妻。


    而散播这个消息出去的，是柳易。


    直到这一天，柳君乾才恍然意识到，原来柳易一直知道母亲信上留下的这一段内容。


    但当初的鹿湘，柳易从未放在眼里过。


    而鹿蓁蓁却让柳易有了动作。


    更让柳君乾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柳易不仅表现得十分积极，还与他最看不上的儿子合作。


    柳君乾不知道柳洛渊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真的把鹿蓁蓁弄来了长白山。


    见到那穿着大红嫁衣的鹿蓁蓁时，柳君乾有那么一刻想过，要不就这样将错就错，迎娶她过门算了。


    毕竟她本就是他一直在等的那个女子。


    可是很显然，柳易将鹿蓁蓁弄过来，给他们办这一场婚礼，目的肯定不会真的是想让他娶亲。


    最终理智占据了上方，柳君乾亲手将鹿蓁蓁送走。


    事实证明，鹿蓁蓁真的是那个命定之人。


    但他柳君乾，却并不是鹿蓁蓁唯一的正确选择。


    柳洛渊不止一次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做傻事，将鹿蓁蓁强留在自己身边。


    如果他当时强娶了鹿蓁蓁，后果会是怎样？


    先不说二月二那日，他们会不会双双被柳易拿去献祭，就算逃过了那一劫，接下来呢？


    鹿蓁蓁是三弟深爱的女人，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三弟的骨肉。


    他若强娶，不仅会毁了鹿蓁蓁，还会毁了他与三弟之间的兄弟情，甚至反目成仇。


    而柳易刚好坐收渔翁之利。


    索性，柳洛渊没有走错路，而三弟和鹿蓁蓁也足够争气。


    柳易在他们手里，根本没能存活太久。


    后来牵扯出来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柳洛渊看着三弟和蓁蓁一路携手闯关，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还生了三个可爱的孩子。


    老大十五被无妄大师带走；老二宵儿养在了幽冥之境小崔大人身边。


    大局平定之后，他们又生了老三玲珑。


    玲珑，人如其名，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其实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


    她为感情所困，躲到长白山来，住在自己身边那几年，也给自己带来了无穷的快乐。


    柳洛渊看着玲珑和圆圆闹，看着她跟壹壹之间的感情拉扯，总有一种儿孙承欢膝下的错觉。


    老了？


    至少是心境不再年轻了。


    有玲珑陪伴着，柳洛渊甚至滋生出一种，余生就这般，便好。


    可有一天，玲珑却问：“大伯伯，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柳洛渊肯定地点头：“当然有啊。”


    玲珑问：“她是谁？她现在在哪？过得怎样？”


    “她啊？”柳洛渊脑海里不自觉地就闪现过鹿蓁蓁的身影，笑着说道，“她嫁给了自己深爱的男人，还生了几个能干又可爱的孩子，过得很幸福。”


    玲珑又问：“那大伯伯还没放下吗？大伯伯的幸福又在哪儿呢？”


    还没放下吗？


    不，他早就放下了。


    他对鹿蓁蓁的情感，在初见之时的惊艳，与命定之人的宿命感干扰之后，回归于理智。


    在他将她送出去的那一刻，他刚刚升腾起来的爱慕之情，就已经彻底放下了。


    后来柳洛渊也不止一次审视过自己的内心，他对鹿蓁蓁萌生的这点爱慕之心，怕也是母亲心中的那一句‘命定之人’在作祟吧？


    玲珑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大伯伯，过去的就都过去了，咱们要学会放下，否则，你会错过身边很多更好的更适合自己的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