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0.同频

作品:《何年致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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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致回学校了。


    许希看到他出现在教室门口时,还有些猝不及防。


    他脸色好了许多,那日笼罩的阴霾也散了。单肩挎着书包,一手揣在校服口袋里,姿态随性散漫,看着像是没睡醒。


    完完全全是少年人的模样。


    袁老师和他简单说了几句话,就放他回座位了。


    陈致一路走过来,不少人打量他。他本身就是瞩目的人,无端消失几天,不免惹人好奇。


    对于这些目光,他皆视若无睹。


    他坐下,发现桌面整洁许多,从大到小,码得整整齐齐,没写的试卷折叠好,用一本书压着,原本丢得乱七八糟的文具,也归整到一旁。


    估计是那天,许希替他收拾的。


    许希低着头记单词,面前忽然多了两张答满的试卷,她转头看陈致。


    他侧坐着,一条胳膊压着桌子,面朝她,说:“许老师,帮我批改一下?”


    “好,等,等会儿。”


    她放到一旁,免得打乱学习计划。


    许希完成自己规定的晨读任务,才拿起红笔,替他批改试卷。


    应该是认真写的,但实在是……一言难尽。


    她忍不住说:“你,你是从,从来,没听过课吗?”


    这张小测偏容易,很多都是基础题,难题在后面,怎么可以错得这么惨不忍睹的?


    陈致坦然道:“对啊。”


    许希批改完对错,都狠不下心算分。


    他倒无所谓,指了道选择题,问:“为什么选这个?”


    她在草稿纸上写下完整解题思路,他瞄了眼,说:“看不懂,你跟我说说呗。”


    班里没人会找她问题目,哪怕她成绩再好。她平时说句话都不流畅,何况讲题?


    秦伊和她坐同桌时,也只会找她要作业抄。


    许希几乎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略无奈道:“没,没用的。”


    “我是真看不懂。”陈致一脸认真,“我连公式都记不清。”


    许希:“……”


    她只好耐着性子,配着示意图,一步一步跟他讲。


    许希属于天道酬勤类的学生,所用解题方法中规中矩,都是老师上课讲过的,哪怕要绕点弯子。


    但也最不容易出错。


    来教陈致这种基础薄弱的同学,优势就体现了。


    她尽量用最简洁的语句,讲清其中的逻辑关系,试图让他高效地吸收、消化。


    陈致听完,点点头,“OK,我懂了。”


    许希狐疑:“真,真的吗?”


    “你没听说过,‘没有教不会的学生,只有教不好的老师’吗?”


    她找了两道相似的题型,让他做。他扫了眼题,很快解出来。


    答案是对的。


    “你,你不是耍,耍我吧?”


    “我有那么闲么。”陈致右手转着笔,笑着恭维她,“是许老师教得好,学生一听就会。”


    见她一脸不信,他又问:“打个赌吗?”


    “什么?”


    “下次月考,我的班级排名,能不能前进十名。如果不能,我答应你一个要求,什么都行;如果能,就反过来。”


    “不赌。”许希想也不想,“我,我没空教你。”


    考一次前三可能是偶然,如果守住那就是实力。要稳固不掉,得付出更多努力。


    她的确分不出时间和精力。


    “不用,你监督我就行。”陈致转笔的手停了,眼睑微微耷下,“不然,你不觉得,光是学习,挺无聊的吗?”


    许希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一个很小很小的人像倒影。


    是她。


    诚然,人日复一日,单调地做某件事,一定会感到乏味、疲惫,但她不敢松懈。


    叔叔很直接地告诉过她,到她十八岁,他们抚养的义务就尽了。尽管这些年,他并未付出过什么。就连感冒发烧,她也是自己找药吃,甚至不知道,会不会吃坏身体。


    他和叔母吵架最厉害的一次,叔母说要离婚,拎行李回了娘家,那天她躲在被窝里哭,枕巾干了又湿。


    她害怕,怕他们抛弃她,她只能被送去孤儿院,或是另找他人收养。


    可她已经十几岁了,谁会要呢。


    至少,现在他们还是她的亲人。


    还有一次,叔叔打牌输了很多钱,心情糟糕,她找他要五十块钱交班费,挨了他一巴掌。


    “钱钱钱,一群败家玩意儿,就知道要钱。你都多大了,自己可以出去打工了,别张口闭口找老子要钱。”


    她不敢吭声,眼泪悬在眼眶边,要落不落的。


    生生憋回去了。


    最后,是叔母给了她班费,叹气说:“我就是没读高中,早早出去打工,混不下去,回阳溪和你叔叔结婚。你看我现在日子过成什么样了?”


    又叮嘱她,煮个鸡蛋敷一敷脸。


    巴掌印过了两三天才消。


    别人的生活经验没法借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除了高考,她目前想不到任何独立的途径。


    这样的她,有嫌学习无聊的资格吗?


    但许希那一刻,的确松动了。


    很多人都有赌徒心理,在于敢不敢下注罢了。


    反正,只是一个要求罢了,她想,也不影响什么。


    于是她说:“行。”


    其后,陈致真的端正了学习态度。


    许希发现,他学东西快得离谱,她把自己的笔记借给他,他用两天自习课看完——那可是半个学期的啊。


    她给他讲题,讲一遍他就会了,还能举一反三。


    中午吃饭,她告诉唐黎,唐黎“哧”地笑了,说:“他忽悠你呢。”


    “啊?”


    “他初中一直是年级第一,高中不知道怎么,干脆不学了,考试照常考,但成绩一落千丈。”


    许希不作声了。


    这么一想,就合理了。


    不是学不懂,是不想学。


    其实挺招人嫉恨的,通往罗马的路,有长有短,有人坐直升机去,有人徒步跋涉千万里路。


    唐黎又凑近她,压低声音问:“你知道他之前在昂立的事吗?”


    她摇头。陈致只告诉她,他挨处分了,具体的没讲。


    “他有个朋友的朋友,把自己妹妹介绍给他,估计他态度不好吧,把人给惹生气了。那男生护短,对外造他的谣,说他同性恋,表面清高,实则私生活很乱,经常在外面约,炮。反正说话挺难听的。”


    许希蒙了。


    连他也会遭遇这种事吗?


    “本来陈致不在乎,但传多了,说他细皮嫩肉的,也不跟女生来往,别人就信了。然后有体育生主动找他约,起了口角,打起来了,学校给他们下了处分。”


    “这个体,体育生,叫,叫什么?”


    “不知道,我也是听人讲的。”唐黎继续说,“这还没完,他爸妈买通关系,学校把那人开除了。”


    所以,那个叫林政的才纠结一群人,来三中报复他么。


    许希好震惊。


    “可,可是,他家里不是很,很有钱么,怎,怎么,还……”


    唐黎说:“嗐,昂立好多纨绔子弟,富二代、官二代什么的,不好好读书,喜欢搞小团体,破事满天飞。”


    她们吃完,去回收餐盘处,一边走一边说。


    “不过,你也别觉得陈致是个好欺负的主。这种公子哥,如果真想整人,有的是手段。”


    唐黎已经脑补了一大出复仇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