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5.秋雨

作品:《何年致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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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陈致的形象,标配应该是学霸人设才对,但他没缺考,每科都差得平均,确属倒数前三。


    差一点就垫底了。


    不过看他本人,倒是神色自若。


    要么是刻意压分,要么是习以为常。


    大家对他仍有滤镜,以为他有何隐情,所以隐藏真实实力。


    杨靖宇最近跟他走得近,打听道:“你是不是考试的时候精力不好,睡过去了?”


    陈致很坦然:“没有,就是不会写。”


    “……”


    杨靖宇很痛心:“你坐在许希后面,怎么能差成这样呢?”


    陈致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一颗弹力球,弹起又落下,他接得轻轻松松。


    “她成绩一直很好么。”


    “还行,一般在十名左右徘徊,不过她算是我们班最努力的了,学习特别扎实。”


    努力这一点,陈致倒是看得很清楚。


    即使是三中重点班,学习氛围并未那么紧绷。下课大家会聊天,看课外书,去走廊吹风,甚至上课也有打瞌睡的。


    许希不。


    她有非常规律且严格的行动轨迹,除了上厕所、去办公室,她下课永远坐在位置上写题。


    上课她也不会走神发呆,她准备了一小瓶风油精,实在精神疲惫,就打开闻闻。只是从不主动举手回答问题。现在陈致能猜到原因了。


    而且,她从不拖欠作业,认真做了笔记、错题集。


    任何人都看得见她的努力。


    但其中一部分,背地里嚼着什么舌根,就不得而知了。


    杨靖宇又感叹:“前几名一般都在补课,不像许希全靠自学,挺佩服她的。”


    补课是大部分普通人提高成绩的途径。


    那些年,补课机构开遍阳溪,重点高中名师开班,班里有几个老师也带了学生周末补习。经济条件好一点的,请一对一家庭辅导。


    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许希刚从外面回来。她脸上犹带着淡淡的,凯旋般的喜悦,但一落座,又迅速收起笑,继续学。


    如果她真是战士,那大概是浴血奋战,绝不投降的死士。


    笔是她唯一可以借助的剑。


    杨靖宇拍拍陈致的肩,“就说叫你向她学习了。”


    陈致拍开他的手,“婆婆妈妈。”


    上课时,袁老师提了一句,期中排名出来了,开完家长会,就要调换座位了。


    课后,陈致跟去办公室。


    他表情平静地起身,步调散漫随性,他们又困惑了,他到底是不是被请去“喝茶”的。


    袁老师往保温杯中丢了几颗枸杞,去饮水机处接热水,一边问:“明天你父母能来吗?”


    “来不了。”


    “你有其他长辈能出席的吗?”


    “没有。”


    斩钉截铁的语气令人容易错以为,他才是领导。


    陈致转来前,袁老师大致了解过他在校情况、家庭背景,知道他性子有些乖戾,但品格不算坏,加上有人打点过,故而收了他。


    富家子弟么,收进来容易有麻烦,但不得不收。


    现在就面临一桩棘手的麻烦。


    “要不然,等他们有空,来学校找我一趟吧。有些话得当面谈。”


    陈致依然不配合:“他们不会来的。”


    袁老师面露难色,“学习不单单是学生的事,家长……”


    “老师,”陈致打断他,“他们不在乎我学得好不好,坏不坏,不给他们惹事就够了。”


    袁老师语塞。


    他从教近二十年,教过的学生不计其数,不是没见过对孩子不管不顾的家长,但头回见孩子也这么若无其事。


    办公室还有其他老师,听这么一句,瞟来一眼,眼中的深意是:老袁,难搞哦。


    他苦恼地挠了挠有些秃顶的脑袋,这是多年当班主任熬出来的“成果”。


    正待他思考对策时,陈致再次开口:“老师,下次换位置,我想和许希同学做同桌。”


    “许希?”袁老师略略惊讶,“虽然我不反对男女混坐,但你确定?”


    陈致颔首,“她学习很专注,我想向她学习。”


    他表情诚恳,袁老师略感欣慰,“行,你叫她来一下,我正好有其他事跟她说。”


    轮到许希站在老师面前,姿态同陈致迥然不同。


    她两手垂落,贴着裤子缝线处,头微低,乖巧温驯的样子。


    所有科任老师对她的一致评价是:听话懂事,勤奋努力,但太内向。


    然而当班主任的,拿这样的学生也头疼。


    “先问你,陈致想和你坐,你同意吗?”


    许希闻言抬头,“他自己说,说的?”


    “对。如果你不同意,我再和他说。”


    除了唐黎,第一次有人主动提和她当同桌。


    她蜷了蜷手指,半晌,轻点了下头。


    “我主要找你来,是问你竞赛的事。你应该知道,我们学校每年有几个往市里推介参赛的名额,你数学一贯很稳,你有没有想法?”


    竞赛拿金奖可以保送全国顶尖大学。


    于她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好比跋涉数日的人,骤然看见了通往舒适大床的路。


    但,许希说:“没,没有。”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不考虑吗?”


    “嗯。”


    她语气笃定,似怕他再问,又似怕自己反悔。


    话尽于此,袁老师无法勉强,便摆摆手,放她回去。


    许希回教室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拖沓。


    梦寐以求的大学,她何尝不想拼一把,无论成功与否。


    可她没有尝试的资本。


    天上掉的不是免费的馅饼,是把人砸清醒的冰雹。


    培训要一大笔钱,申请到的助学金金额不高,顶不了事。找叔叔叔母要,他们也不可能给。


    就连回家请叔母替她开家长会,她都是唯唯诺诺的。


    叔母的目光终于舍得从电视上移开,“下午几点?”


    “五点半,开,开一个小,小时左右。”


    “有成绩单吗?考得怎么样?考太差了我可不想去丢这张老脸。”


    许希递过去。


    “哟,考这么好。”叔母诧异道,“你不是作弊吧?”


    许希涨红了脸。


    是因为生气。


    许凌有次月考考很好,叔母大夸特夸,他得意忘形,第二次作弊被抓了现行,老师叫了家长。


    据让当她是他那种人么。


    但她不敢顶撞叔母,低声否认道:“不,不是。”


    “行,知道了,我明天去。”


    第二天早上许希去学校时,叔母还没醒,她留了张便利贴在早餐旁,提醒家长会的事。


    之前有一回她就给忘了,说到底,还是不上心的缘故。


    天色灰暗,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风卷着雨丝往伞底刮,像冻成了冰刃,剌着皮肤,露在空气中的手冷得发疼。


    许希提不起精神。


    爸爸曾是工厂里负责运输货物的大车司机,他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出了车祸,不治身亡。查出肿瘤的妈妈得知噩耗,伤心过度,跳楼自尽。


    短短一天,许希同时失去父母。


    她当时在学校,没人通知她,当她兴高采烈回到家,叔母一把抱住她痛哭,说,希希,你爸妈好苦啊。


    叔母因心软收养了她,随着日子长了,反而嫌她是拖累。


    可明明爸爸说过,她名字里的希,是希世珍宝的希,是希望的希。


    许希今天一天都无精打采,直到下午放学。


    叔母在和其他家长攀谈。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