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作品:《万人嫌她死后

    []


    宴席进入到下半场,尹书韫避开人群,寻到石亨运的书房处。


    书房内灯影摇曳,石亨运和尹世航坐在棋桌的两边,在聊石家货船的事。


    在听了一刻钟的货船买卖后,尹书韫准备离开,但当她注意到书房内外一个下人都没有的时候,她停住脚步。


    没有外人,说明有要事要聊。


    尹书韫继续靠在柱子后,像影子一样潜伏在黑暗中。


    石亨运和尹世航依旧在聊货运的事,尹书韫听得昏昏欲睡。


    她垂首,开始抚摸起自己手腕上刻的字,其中有两行被刺得很靠近。


    “建都十四年,先生赐剑,名青山,取自‘笔落青山飘古韵’”


    “建都十四年,子韵言有仇必报,但神情纯良,无人信。”


    尹书韫抚摸着自己的手腕,想起一些从前旧事来,因为长相的缘故,养父母总是不相信她当初习武时立下的“有仇必报”的豪言。


    但建都十五年时,她策马千里为师报仇,建都十六年,她杀河东列强。


    河东十七年,她回到尹家——


    尹书韫的指甲嵌入手腕,她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就是回尹家,却因血缘以及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没有立即了结恩怨归家,以至于没有见到养父母最后一面。


    指甲把手腕划出血来,刺痛把尹书韫的神智给喊回来。


    剑。


    尹书韫忽而想到,自己的青山剑还在河东村的后山。


    就在此时,书房内传来暧昧不清的“瘟疫”二字。尹书韫立马屏声敛息地靠近书房。


    “大理寺在查河东的事,”石亨运说,“尹兄,说实话,我现在很是委屈,之前我不过是想买河东村的地来打通河运,就被官家给盯上了,以至于大理寺派人查我。现在河东村又突然感染上瘟疫,闹得好像是我做了什么似的。”


    “天灾人祸,”尹世航说,“始料未及。”


    “河东虽然是边郊,却也是都城的边郊,且靠山靠水,地势十分好,”石亨运说,“我就是想打通航线——现在好了,出了这么大事,死了那么多人,谁还敢在那儿做生意?我之前在那儿买的地全部被大理寺给收回去了,他们说要用来查瘟疫来源。”


    “石弟是觉得这瘟疫来得太过...”尹世航顿了顿,“蹊跷?”


    “真是太蹊跷了!”石亨运继续说,“当然,石某可没那么自恋,觉得是有人因为不想让我做生意,才故意闹出个瘟疫。只是这瘟疫爆发的时间,实在是太过...巧了!”


    “我前几日遣人去河东村周围转过,”尹世航说,“周围重兵把守,白衿飘飘,瘟疫之事,不像有假。”


    “对了,尹兄,你那个养女,”石亨运惊呼,“不也是河东村的么?”


    “嗯。”尹世航一幅不想多聊的模样。


    “真是怪异,这一连串的巧事,突然又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


    “汪如。”


    尹书韫记得这个名字,汪如,当朝翰林学士,汪德林那个二世祖的爹。


    汪如和汪德林很不同,他是一个实打实的权臣,借职权之便,主科考事宜,广纳四海贤才,将这些人源源不断地送入朝中。


    汪如是三皇子麾下的人,是三皇子派最得力的刀。


    可以说,只要汪如在一天,当朝的太子就是个实打实的摆设。


    传闻中的三皇子高风亮节,虚怀若谷,不然也不会得道者多助。但尹书韫想象不出来,因为宫门那一见,三皇子给她的印象就是个眼瞎的疯子。


    虚怀若谷?恐怕若的不是山谷,是地里的麦谷。


    书房内继续议论起汪如。


    “尹兄,据我所知,”石亨运说,“汪如在瘟疫爆发前的那一天,车队路过河东村,他离开后,瘟疫就爆发了。”


    “小小一个河东村,”尹世航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你说会不会是三皇子在河东村干了什么事被发生了...”石亨运声音如蚊蝇,“而后他们杀人灭口?”


    “莫乱言,三皇子不像是这样的为人。”


    “可,汪如是。”


    “都城之中,三皇子已得势,又何必做这样的事?”


    “可惜了可惜了,”石亨运在可惜他的航线,“横竖就是飞来横祸了。”


    石亨运叹息,“为何偏偏是瘟疫呢,如果是其他灾祸就好了,地只会降价,不会被没收监管。”


    尹世航未应声。


    尹书韫透过门缝看向石亨运的脸。就凭这一句可惜,足以让她记住这个商贾。


    书房中的两人走出来后,尹书韫翻墙而出,身轻如燕。


    她从袖中掏出一张洁白的丝帛,用胭脂写上三个名字。


    一、石亨运。


    二、汪如。


    三、三皇子。


    宁滥毋缺,三个名字被胭脂染上血色。


    尹书韫往外走,趁夜色尚早,她想先去汪家看看。


    都城之中另一处的汪家,汪德林因为骑射场的事情被罚门禁,一直都没解。


    被关的这几天,他拿仆人作乐,骑着他们射箭,美其名曰苦练兵法。


    “小爷被关这几天,突然想起当时在骑射场的时候,有位佳人替我挡箭,”汪德林问下人,“你们可查清楚了是谁?”


    “尹、尹...”


    “尹什么?”汪德林不耐地拍桌子。


    “尹书韫。”


    “尹书韫,”汪德林皱起眉,望向墙上鱼头人身的画,一指,“她?”


    “是、是。”


    “怎么是她?”汪德林原地转上三个圈,挠了挠头,看下人,“当时看清楚了吗,长得漂亮吗?”


    “容貌很是出众。”


    “好看就行了,”汪德林重新坐回位置,翘起二郎腿,“娶回来就行了。”汪德林随便指一个人,“你,替我去送聘礼。”


    下人哆哆嗦嗦,“可要先知会老爷?”


    “等等——”汪德林又问,“这个尹家养女是不是读书不太好?”


    “是的,听闻她在边郊长大,才学会认字。”


    “这可不行!”汪德林摇头,“我汪德林要娶这世上最聪明的女子!我一个能尚公主的人,岂能娶一个蠢女子!”


    汪德林转眼把尹书韫抛到脑后,“儿女情长还不急,我现在要先练箭,我要把尹家那小子打得落花流水!你们,都给我趴下!”


    “是、是!”下人们齐刷刷趴下。


    汪府内鸡飞狗跳,汪府外十分宁静。


    尹书韫站在高楼檐上观察汪府,发现汪府的侍卫甚至比尹家还要多。她穿的衣裳太显眼,不方便潜进去。侍卫如果少些,还能一试。


    尹书韫从高楼上跃下,佯装路过的女子,观察汪家周围侍卫的分布。


    她扯下腰间的折扇,遮住自己的脸。


    但就在此时,身后响起侍卫的声音,“前面的是谁?”


    “站住!”


    尹书韫继续以折扇覆面,步伐不乱,快步往前走。追在后面的两个侍卫很是吃惊,因为他们已经跑了起来,却发现自己竟然没立马追上一个在前面走路的女子。


    尹书韫隔着折扇看前面的路,本想走到拐角处直接跃上屋檐,但前面也传来层叠的脚步声。


    尹书韫立马将折扇举过头顶,埋头跑起来,眼角瞥见前面的人影,不避开,直接往正中央的那位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