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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


    骥风眼睁睁看着白鸢快马赶到高府，却并没有从正门进，而是直接绕到了小南门，利落地翻进去。


    他云里雾里地跟着进去，就看见一个婀娜妇人从里走了出来，他挂在墙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在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骥风。白鸢方才一路骑马赶来，因为心神过于紧绷，手指还在颤抖，“她见到皇上了，你知不知道？”


    寒烟沉默了一瞬，却比她镇定得多：“是陛下亲自来找她的，还是偶然？”


    “……我不信是偶然。”


    寒烟叹息道：“辛苦你了，从前因为我被逐出皇宫，如今又为她这样奔波。你回去歇息吧，我会想办法救她出来。”


    白鸢愕然：“你要怎么救？用你自己？”


    寒烟从前栖身的地方是晴芜苑，这里的美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最上乘的瘦马，而这样的姿色必定心气极高，需要培养一些离不开金银珠宝和奢靡生活的恶习，才能牢牢将她们拴在这里。


    寒烟在这里接的第一位客人，也是唯一一位客人，就是咸淳帝。


    他年少登基，一向勤政，对塞进后宫的佳丽都逢场作戏，唯独来到这里，被彼时风华正盛的寒烟迷得死心塌地，甚至不顾劝阻，偏执地要将她纳入后宫。


    寒烟却清楚自己的身份入宫会有多遭人嫉恨，而她根本无力反抗。


    所以她逃了。


    当时小闵皇后还未封后，她身边的女护卫白鸢帮忙引开众人，寒烟一路逃到鹊城，几经辗转之后，从孙家逃出来，嫁给了清贫文弱的贺琮。


    白鸢回忆起当年之事，一时神思恍惚。


    寒烟低头拨弄几下脚边野草，笑容里有一丝凄凉，并未作答。


    白鸢纵然有万般纠结疑窦，还是不好左右她的决定，毕竟这是她的家事。


    她冷冷扫了一眼墙头上愣神的人，正欲折返，却又想起一件不得不问的事：“娴枝她，与陛下……”


    寒烟在孙家落胎时她正被发去军营做苦役，无从得知到底是真的，还是一个只为了掩人耳目的说法。


    如果是后者，那贺娴枝就不是个贫贱孤女，而是……


    寒烟一怔，随即摇摇头，凉凉一笑。


    “你以为这世上我谁都可以欺骗，可以利用，对不对？但……贺琮不是。我流离这么多年，却愿意为他诞下骨肉，也只有他。”


    *


    依旧紧张的晴芜宫中，娴枝后背抵着白玉石柱，退无可退，扯出个勉强的笑容，与咸淳帝对峙着。


    显而易见的，咸淳帝把她认成了另一个人。


    至于这个人是谁……


    她逼着自己摒弃这些无用的思索，深吸一口气，望向向她走来的咸淳帝。


    他身上一丝酒气都无，眼神却像大醉一般迷蒙，又亮得吓人，“怎么不脱？往常你服侍朕向来最殷勤了，怎么，这段日子找到比朕还好的主子了？”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简直像见了荤腥的饿狼，带着故意报复的兴奋，在她身上扫了一遍又一遍。


    怕激怒他，娴枝一边抬手慢吞吞地去解衣领，一边与他斡旋：“陛下，可是这里好多人啊，我好怕……”


    “人？”


    咸淳帝疑惑地回首环视一圈，绿蔓青墙隔开人影，空荡一片。


    他现在这般情态，不知道是忧思成疾还是喝了什么药，出现幻觉应当也寻常。


    看他犹豫，娴枝乘胜追击：“陛下，你看看他们，都盯着我看，我……我什么也不敢……”


    她挤出两滴莹莹泪水，满面羞怯地摇着头。


    却趁着咸淳帝茫然的这片刻，飞快地打量着周围——看似是柔美精致的园林，却处处封死，想要出去只有被御影卫守着的正门。


    可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一处池塘，水池清澈，应当是连通着苑外活水。


    咸淳帝已经反应过来蹊跷：“贱人！你又想耍什么花招？！”说着就伸出大掌想要捉住她。


    她一咬牙，扭身直直向着那一池清水冲过去！


    ——只能赌了。


    咸淳帝慢了一步，眼睁睁望着那道纤丽身影跃入湖水，一瞬间，脑海闪过二十多年前那个瞬间……


    当年她就是这样，金山银山堆在眼前都不肯看他一眼，决心要绝情断义，最后投湖身死以别，多少御影卫日夜打捞数月，连她的尸首都没找到。


    只有他一人坚信，她绝对还活着。


    可是，好不容易再复相见，她竟然就要再次这样离开他？！


    “不——！！”


    皇帝撕心裂肺的大喊惊动了外面的御影卫，众卫军鱼贯而入，刚刚赶来的太子殿下也匆忙上前，拦住了要往湖水里去的咸淳帝。


    “父皇！您这是做什么？！”


    御影卫不敢触碰龙体，太子死死抱着咸淳帝的腰，声嘶力竭道：“父皇，您最近又喝聚元散了？那药物会危及神志，您万万不可往这深潭里去啊！”


    挣扎之中，咸淳帝给了他一记响亮的巴掌：“滚开！放开朕，朕要她回来，要她回来！！”


    太子抽了抽迅速肿胀起来的嘴角，双手岿然不动，冲御影卫大喊：“上来救驾！一个个在那里站桩，难道要看着陛下真的跳进去吗？！”


    他们这才上来一齐拦住咸淳帝。


    咸淳帝此时已经理智尽失，太子背过众人目光，在他脑后一击，又哭又疯的皇帝终于昏了过去。


    领着众人离开晴芜苑之前，太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微微泛着涟漪的池水。


    片刻之后，满彧将昏迷的娴枝抱出水面。


    这片水池的确连接着活水，只是以她的体力，绝不可能潜得那么深再游出去。


    娴枝最后的记忆里，就是自己坠进了又深又重的黑暗中，被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水压得口鼻剧痛，肺像要炸开，绝望之间，却有人将她接住了。


    冰凉刺骨的池水中，那人的手掌温暖有力，有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满彧是从外面的河水游进来的。


    他不知道在这么深的水里游了多久，抱她上岸的动作艰难，却无暇多呼吸几口久违的新鲜空气，就俯身去查看她的状况。


    凌乱的湿发紧贴着那张瘦削苍白的脸，她双目紧闭，整个人孱弱单薄，宛如一张被水浸泡透的美人画。


    满彧离她这么近，却察觉不到一丝鼻息。


    他低着头，纤长睫毛上一粒水珠滚落，像一滴透明的泪水，砸在她颊边。


    他的手掌有些颤抖，却在转瞬间重归冷静，低头覆上那毫无血色的唇，将绵长的气息渡给她。


    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