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 48 章

作品:《缠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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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


    鲜烈如火的旗帜随风飘动,不少女眷看了一会就仰累了脖子,意兴阑珊,四处找相熟的人聊天。


    娴枝趁机与来拜访王夫人的几位交谈。她生得美丽,言谈举止间又热情大方,与这几位都相谈甚欢。


    聊着聊着,其中一人问起:“你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从前没见过?”


    终于到了正题,娴枝道:“我是城西贺记胭脂铺的老板娘,您今后若是想要买胭脂,可尽管来找我。我保管用收最低的价钱,给最好的上品。”


    此言一出,对面那位夫人面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了看王夫人,小声嘀咕,“哦,就是你啊……”


    想来自己这段日子在京中的名声已经不好,娴枝心中早有准备,脸上也没泄露出多少尴尬来,只是袖中手攥紧了丝帕,面上依然春风不改:“原来夫人曾经听说过我?那再好不过了。”


    不管旁人怎么看,只有攥在手中的才是自己的。她需要的不是这些人有多看得起一个胭脂铺老板,而是生意。


    旁人的眼光那都是虚的,实实在在捏在手中的钱才是真的。


    言谈间,握着茶盏正在细品的王夫人,悄悄瞥了娴枝一眼。


    她本来以为,当这些人问起她的身份,娴枝会避讳,或者为她们的表情难堪,没想到她却应对自如,并不因此觉得低人一等。


    因着这一层,王夫人对她的欣赏更上了一层楼。


    说白了,除了一些能兴盛百年的世家大族,往上数三代,谁家祖宗不是从三教九流出来的?她自己娘家就是屠夫出身,捐钱买了个官,子孙后代科考中举,才得以跻身显贵人家。


    所以,王夫人从不低看这些勤恳过活的平民百姓。


    她亲昵地揽过娴枝的肩膀,对其他几人笑道:“前些日子我送你们的赋芳红,就是从她这买的。她铺子里其他胭脂我也试过,不光价钱合宜,品质和颜色也都上乘。你们若是看得起我这点面子啊,以后就多去照顾她的生意,可好?”


    没想到王夫人会在人前这样帮自己,娴枝感激地对她粲然一笑。


    周围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微妙,但看在王夫人的面子上,还是都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向娴枝客套,今后一定会去光顾。


    至于究竟几分真心几分假意,那便不得而知了。


    但娴枝心里已经打好了算盘,今日过后她就差人将东西送去她们府上。


    既然开过口,都是体面人家,不会拒绝。


    这时,一个戴着面纱的小丫鬟奉上一盏热茶来,她姿态笨拙得突出,不管是斟茶还是放碟都不熟练,弄得叮当响。


    娴枝被声音吸引,不免多看了两眼。


    谁知这一看,她便认出来了——这人竟然是孙逢兰。


    她不是和齐眉一起住在高家的后院吗?怎么会在这里?


    愣神的功夫,孙逢兰已经发现了她,狠狠剜了她一眼,转头就走。


    正在此时,旁边有位圆脸姑娘注意到了这里,过来对娴枝道:“你也被她瞪了?这个小丫鬟可真是奇怪,我之前去表哥家中玩,他不在,看见他家有个不认识的小丫鬟,好像是犯了罪,本来生得不错,脸上黥个那么大的字,我觉得她可怜,就向姨夫讨要来,谁知她每天都要给人甩脸色,搞得像她才是主子似的,哼!”


    让孙逢兰做丫鬟?


    娴枝面上依旧温和客气地笑着,心中已经满是无奈。


    孙逢兰眼高于顶,让她做丫鬟,不亚于直接往她脸上打几巴掌。


    这个女孩是高翰墨的表妹,估计是他不在家时去了高府,不知情的高老爷以为孙逢兰是他收来的侍妾,直接送了出去。


    想到那个向来眼高于顶的孙逢兰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娴枝不由得有点担忧。


    好歹是齐眉的小姑子,不能冷眼旁观吧。


    如今高翰墨还不知在哪儿忙什么呢,难道就这么让她堂堂一个小姐做仆役做下去?


    娴枝思前想后,对高家表妹道:“她瞧着像是我从前的一个熟人,我过去看看,与她搭几句话。”


    对方欣然点头。娴枝嘱咐白鸢在附近等片刻,随后快步跟了上去。


    孙逢兰发觉背后有人跟着,脚步越走越快,甚至开始小跑,直到快进了围猎场,娴枝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拍拍她的肩膀:“别,别跑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喘着气,娴枝先恢复过来,问道:“你好好的待在后院,怎么会去送被做丫鬟?高大人没来找你?”


    孙逢兰肩膀一抖,甩开她的手,扭过身去。


    娴枝怔了一下,发现她的肩膀还在轻颤,原来竟是在低声抽泣。


    见她这副模样,娴枝心中也不好受,放缓了语气,“他与你哥交好,不会忍心看你去的,肯定是高老爷误会了你的身份。这样吧,我想办法去找高大人,让他将你要回去?”


    “你放开我!别在这假惺惺了!”


    孙逢兰甩开她,因为太过用力而趔趄了几步,险些摔倒,又狠狠地瞪着她,红肿的双眼中,泪水还在不断滚落,“你如今舒服了,来看我的笑话,很得意吧!明舒哥哥那么向着你,你使了那么多手段,终究还是爬上了他的床!”


    娴枝没想到她会是这般带刺的态度,一时失语。


    许久,还是放下了想去扶她的手。


    孙逢兰的性格太要强了,如今这般情境,她再怎么磨破舌头,只会让孙逢兰觉得是在刻意显摆,或者施舍。


    与此同时,猎场中众人骑马从不远处飞驰而过,其中身姿挺拔、最显眼的那一个,便是满彧。


    旁人皆是玄衣和金银甲胄,唯独他白衣不染纤尘,在一众扬鞭跃马的粗放男子中,依旧皎然出众,如同破开夜色的一束月光。


    然而那搭弓射箭的凌厉英勇,丝毫不逊他人。


    见惯了满彧抚卷提笔的模样,他此时的姿态,让娴枝不由得又怦然,又陌生。


    娴枝望过去的目光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被孙逢兰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擦干腮边泪水,语气有些得意:“你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吧?你与他相识这么晚,不知道他过去的年月是如何度过的,不清楚他的脾性与喜好,只知道他是个值得你费尽心思巴结攀附的大老爷!但我却了解他过去的一切,他这样的人,就如同天边明月,而你就是地上的泥巴,怎么配得上他?”


    利箭轻啸着穿过山林,射中了猎物,远处一阵阵欢呼雀跃,衬得这边的角落愈发寂静。


    娴枝脸上不见波澜,“你说的对,孙小姐。你的确与他曾是青梅竹马。只可惜,造化弄人。”


    她的语气诚恳而真诚,孙逢兰的面色却由红转白、由白转绿,最后如同淬满了毒的利剑,抬手摸着自己额头那的黥字,怒目而视,“是!我如今的确跌落谷底,但是你呢?你只不过能以色侍人,最后还不是只能做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一辈子都是妾!”


    “是妾又如何?”娴枝笑笑,不再同她虚与委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不知孙小姐于他,是偷不着呢,还是连偷都不屑于偷呢?”


    这话不亚于当心一剑,将孙逢兰钉在了原地,面上的血色霎时褪去。


    娴枝心中却没有涌起报复的快意,强撑着往回走,只觉得自己成了个僵硬的木偶,甚至辨不清简单的方向。


    身为女子,在这世上有诸多难处,明明都是可怜人,却还要在这里互相刺伤,揭破最痛的那一处。


    她只觉得悲哀。


    另一边,咸淳帝见人将猎物拿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