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颗杏仁

作品:《不见春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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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嗒”尊贵酥软的金栗浮霜糕应声落地,残余的半块悉数喂了那块价值不菲的地毯。


    她手忙脚乱的动作因皇后那双迫切的眸子顿在半空,显得莫名镇定。


    温泠月眨眨眼,似是缓解眼中酸涩,实则疑惑不解。


    他做那事?他有对她做过什么事吗?


    啊!她明白了,是不是说他欺负她来着。


    “母后……”她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若说欺负,傅沉砚难逃其咎。可他做了那么多欺负她的坏事,该从哪里说起才能更显得她楚楚可怜,好让母后好好管教自己儿子。


    上座的皇后显然将温泠月的迟疑当作姑娘的害羞,本也不喜难为人,了然于心地掩唇笑开。


    没想到阿砚瞧着不解风情,实则是个会疼媳妇的主。


    “泠泠你放心,若是他惹你生气了,就尽情骂他,打他,虐待他,折磨他,用他腰上的小皮鞭抽他,烛油滴他……”


    “娘娘!”久立于皇后身侧的婢女春慕耳根通红,慌忙打断皇后所言,这才叫这般激情豪迈之言不曾流露出宫。


    实在是……不忍听。


    温泠月眼睛许久不曾阖上,瞳孔震颤的酸涩全无,只唇干喉热。


    “母后。”


    “泠泠你说。”


    温泠月:“如果刚好反过来了呢?”


    没错!骂她、凶她、欺负她的事他一个不落全都做啦!只是……后两种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好像传闻中太子审犯人时就是那样的。放在闺阁中就是……


    皇后:“反客为主!”


    温泠月也上了头:“他不从呢?”


    皇后激动:“绑起来!”


    “您是在同泠泠讲傅……太子殿下?”


    望去时,皇后丝毫不若春慕那般羞怯,反倒笑脸盈盈,颇是自信地看着温泠月,眼神中弥漫沉沉的对她的肯定。


    “正是啊。”


    半晌,才终于想起她的确该好好润润喉,余光瞥向皇后的眼中带着些试探。


    莫不是她走错宫了不成?


    禹游只有一座皇城,坐落玉京。那便没错。


    可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一时半会她又想不出是哪里。


    原来现在宫里时兴这样玩了!


    温泠月先前的一堆疑问在喉咙反复滚动几遍终于吐出一个还算含蓄的问题。


    “母后,我可否问您一个傅……殿下的问题?”


    皇后:“问,你问!”


    “泠泠想知道什么?他的身量?尺码?特殊嗜好?旧时情史?只要本宫知晓,本宫全告诉你,就算有本宫不知的,本宫今日编也要编一个告诉你。”


    “……”


    温泠月一时失语,连春慕也抑制不住眼前一向优雅的娘娘此刻难得翻涌起的欣喜,偏过头不去掺和娘娘狂语。


    春慕:罢了,罢了,娘娘您开心就好,奴婢……


    刚才其实聋了。


    话说回来,春慕异常确定,皇后娘娘一切的喜悦都来自不远处怔愣在原地的姑娘。


    可竟没想到,娘娘愁了那样久的太子殿下的婚事,最终竟落在丞相千金身上,门当户对却又……


    春慕无处感慨,静静望着温泠月仰着头的乖巧模样,分明与她从无交集,看向她的眼神竟也不自觉放柔和了些。


    她自是不知皇后与春慕所想,这一吓叫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极艰难地又润了润喉。


    而皇后难得平静些,柔声道:“泠泠你不知,最初本宫与他父皇为他这婚事愁了多久,本不愿违逆他心,便交予他自己做择,却没想到拖了那样久。”


    当着皇后殷切的面容,温泠月一怔,疑惑问道:“泠泠所言无忌,母后莫要怪罪。臣妾只是想问,殿下为何要娶我?”


    温泠月始终不明白,纵然傅沉砚早就说过数次,他不过是贪图她爹爹的相权辅佐,可堂堂太子何必过于在意这一点?他又为何不去选那左相裴氏之女,不去选那炙手可热护国将军的长女?


    非要娶她,又待她凶巴巴的,既然如此为何不早早从那些贵女中择一个他喜欢些的且喜欢他的。


    莫不是看她好欺负?肯定是看她好欺负!


    他凭什么就……


    “因为阿砚喜欢你啊。”


    皇后直言不讳,毫不掩饰地甩出一句话使温泠月当下竖起汗毛,微微蜷起的手心不觉紧张到潮湿。


    似乎是回应温泠月的震惊一般,皇后捏着帕子的手轻轻抬起置于眼尾,一撇一动擦去那并未有过的泪,强压下因激动而过尖锐的嗓音,颇是欣慰道:“因为阿砚他对你,用情至深啊。”


    母后是在说傅沉砚吗?


    那个杀人嗜血的,昨夜还在拿刀指着她,数日前将她推到地上,一月前还掐着她下颌,威逼利诱的那个太子殿下?


    温泠月左右思衬,皇后娘娘膝下唯傅沉砚一子,除此之外据说宫中还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也皆非皇后所生,那么她口中所言,当真是傅沉砚?


    莫非他有受虐癖?


    不,是施虐癖!


    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却又觉得眼前温婉的皇后娘娘绝不可能生出那么个大疯狗,偃下气焰来。


    “母后我其实……您莫要……”她本欲脱口而处撇清关系的话止于唇间,她记着傅沉砚曾交待她不能叫他人误以为他们二人有别的利害关系。


    出于爱惜小命,温泠月最终扬起一个颇是灿烂的笑:“原来是这样呀!臣妾就知道……”


    哈哈。


    知道个什么啦。


    抱歉母后,孩臣骗了您,我实在不想……也不敢,将今日变成我们婆媳间的最后一面。


    ——非常喜欢您的泠泠。


    直到最后她离开皇后殿外,皇后始终不曾放下熠熠生辉的欣喜瞳色,帕子似乎今日用上的次数尤其多,多半都用来掩唇笑和擦那些笑出来的泪罢了。


    当那抹荷粉色的光晕彻底离开寝殿院外,春慕才壮着胆子问她:“娘娘为何这般喜欢温姑娘?奴婢记着她并未与您有何过往。”


    皇后笑盈盈:“阿砚心悦的姑娘,本宫自然也喜欢。”


    春慕话周旋在心里,反复思量,终究不敢胡乱揣测,在齿间流转磕碰良久也没问出口。


    反倒是皇后敛起帕子交予她时顺势说:“你不觉着,温家姑娘瞧着就叫人心底欢喜吗?”


    光是瞧她吃糕点也觉得香甜可爱,她不是没看见温泠月瞳孔偶然流露出的震惊,可连那抹极易绽出的失态在她身上就成了谦卑谨慎,一举一动并非刻意,那是真正教养良好家庭女儿自有的柔婉。


    但兴许她对阿砚,并不是那般非他不可。


    可她却是第一个令阿砚点名道姓要娶的姑娘。


    何况……俩人都亲上了!


    “光是这一点就很难得了。”皇后无意低喃,引得春慕偏头询问,最终也没得到答案。


    *


    温泠月自从皇后殿中退出后又做起自己老本行。


    她迷路了。


    事情约莫该从一刻前说起,那时候南玉领了殿内女使姐姐的话去取些金栗浮霜糕带回东宫,叫自己在原处赏桂等她回来。


    不久后又从殿中走出个小宫娥说娘娘命她带自己出去,南玉亦有随行小宫娥引领,她这才跟了出去,可谁知中途这小宫娥又被公主的婢女叫走,这才使得她一人在偌大宫中失了方向。


    却说上回闲散着进宫还是年初过岁时宫中宴席,她被爹爹带着从未迷路走错过。如今只能像无头苍蝇般,微弱的记忆是唯一的凭据,可来来回回每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