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

作品:《开局和泥巴,朕君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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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吾失了计较,险些害了贤昆仲。”乌青着一只眼的高贲冲着秦游三人不住长揖。


    态度十分恳切,语气无比真挚,话中是满满的悔恨。


    再加上他相貌生得好,很容易就会让人生出可怜之心。


    冯旗是个老实孩子,见高贲这幅模样,我们不怪你这样的话数次滚到了嘴边。


    但大兄和比他聪明的弟弟都没开口,再加上方才三人是分开跑的,直面危险的并不是他本人,冯旗觉得自己没有立场代替大兄与弟弟原谅。


    所以也就是抓紧肩上的井绳,抱紧怀中装有蜂蜜的陶罐,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副自己是个河蚌的模样。


    冯恒就更是满脸严肃,看向高贲的眼神中充满了冷漠与戒备。


    秦游现在是完全脱力的状态,大半个人的重量都挂在冯恒身上,所以冯恒能够清楚感觉到大兄此时有多么虚乏。


    双臂软得和面团似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上去就像是大病了一场。叫人看见别说是斩熊了,不怀疑命不久矣就不错了。


    所以看着不住在眼前晃悠的高贲,冯恒只觉得吵闹。


    若是事事都能靠道歉解决,那设刑狱做什么?


    他的目光移到高贲已经变得乌青,甚至有些发黑的眼眶上,觉得大兄还是打轻了。


    就应该往两颊招呼,打落这竖子几颗牙,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倚仗家世,肆意驱赶猛兽到别人山头上了。


    但冯恒知道,这些都只能想想。


    在高贲亮出自己身份的那一刻,他与大兄的这份怒气,就永远找不到地方撒了。


    高贲之父高阳,是县右尉。


    同冯翼一样,是个百石吏。但冯翼的主计吏是由县君征辟,相当于县君的私人僚属,高阳这个县中右尉却是朝中选任,地位是要高上一截的。


    更何况……


    冯恒前些时日跟着伯父去县中可不是白去的。所以他还知道这位县右尉的背景硬得很。其祖上,也就是高贲的曾祖曾被朝中诏拜为征东将军,远征东夷,大胜还朝,受封为乡候。


    尽管传到第二代就因为坐事夺爵,但到底是曾经阔过,也能被称一句侯门之后,所来往的人家都是长安城的高门大户。


    因此即便是那位有着外戚身份的陈县尉,平素相处也是客客气气的。


    高贲投胎技术比他们强太多,若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仗着占道理给了两拳也就算了,要是知道了还打,冯恒毫不怀疑自己会被轮番教训。


    尤其是阿父,说不得会把他关在家中,不准他与大兄往来。


    大兄已然将陈卫得罪透了,此时也不宜再树敌。


    而且高贲这态度,谦卑太过。


    冯恒在县中时接触过不少所谓的“成固后起之秀”、“吾县未来的希望”,知道这些人多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互相吹捧好抬高身价,为及冠后的出仕做准备,最好是能得个孝廉什么的。


    那些人外谦实傲,给僮仆放赏都是漫不经心的往怀中扔,更恶劣一点的直接往地上丢,以看僮仆撅起屁股捡钱为乐。


    高贲不在他认识的人中,可冯恒已然将他划做了同一类人。


    不然也不会只是不住道歉赔情,而不谈其它了。


    因为高贲真心实意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几句轻飘飘的话,就能抵得过自己兄弟三人的性命。


    说不得还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礼贤下士,纡尊降贵,大兄该感恩戴德,纳头就拜,从此追随左右,鞍前马后呢。


    伯父曾经对他说过,如此一身乃是父精母血,又在母体孕育十月方得诞育。为了长大成人,又不知要耗费多少心血钱粮。好比种树,须得时时看顾,才能有几分成材的迹象。


    所以若是将来长大进入仕途,也得寻一个品行才学俱佳的主君效命,莫要把一生蹉跎了。


    冯恒当时听得似懂非懂,只记得自己好奇问了伯父一句:“县君不好吗?”


    伯父听罢后,脸上浮现出的苦笑胜过千言万语,让冯恒瞬间意识到自己孟浪了。


    那时冯恒就在想,若自己此生寻不到一个值得相随的主君,还不如不出仕,留在乡中以诗书自娱,用耕读传家。


    等到有了儿子,便好好教导,让他们出仕为官,保家声不坠。


    就像大父曾经做的那样。


    如此这般想着,冯恒就不由看了一眼正挂在他身上,眼神幽暗莫名,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大兄。


    心中轻叹,可惜大兄不喜欢读书。


    汉家虽有军功制度,可自平帝始,对外就鲜有大胜,多是些零敲碎打,没有什么军功可得。


    加上此后数任帝王早崩,主动出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封狼居胥,追亡逐北的冠军侯故事就好像是一场久远飘忽的梦。


    在那位安汉公的建议下,朝中衮衮诸公越来越偏向以五经取士。


    遗子百金,不如经书一筐,才是时下的主流。


    如今这位陛下倒是年富力强,可惜不改诸侯王的脾性,一味贪图享乐,声色犬马,竟真学起做那三代前垂拱而治的圣贤君王。


    竟堂皇言事决于三公,决于朝廷诸位重臣,朕自垂拱而待天下大化矣。


    大兄不通诗书,只怕入仕艰难。


    而想要在战阵中搏个前程,一来不知朝廷何时动兵,二来刀箭无眼,还不知军功和意外哪个先来呢。


    不过只要他还在一日,就必会记得大兄曾两次舍身救他的恩情。


    无论如何,大兄是个好大兄。


    不过大兄入仕艰难是真,但若想将大兄当做纯粹的一勇之夫,也是把事情想得太美了些。


    乡人故然因见识不足,显得热情淳朴,但能代代相传至今,就不会缺少生存的智慧。


    卖命是可以的,但价钱要给够。


    无论是功名利禄等物质方面,还是对症下药的施恩,志向相同把情绪价值给拉满,包括自身本钱足够,拥有很好的投资价值,都是价钱的一部分。


    若是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低姿态,就能网罗到雄杰豪士。这世上就不会有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这句话了。


    冯恒还觉得,背上债的大兄变了许多。


    以前的大兄仰慕信陵君,觉得朱亥、侯嬴是大英雄,但现在的大兄恐怕不会这么认为了。


    大兄不卑不亢,有一股不居人下的傲然与底气。


    对于秦游这个被社会反复捶打过的人来说,高贲现今这幅模样还没有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亲戚,向他推销保险时画的饼圆。每多听一句,都是对生命的浪费。


    而且瞧这孩子说上几句还要停顿思考的模样,秦游就知道这孩子是在对印象中的某个人进行模仿。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他那个县尉爹。


    可公式不能这么套啊,傻孩子!


    你爹有族望,有军功,说不得还有些爱才好才的名声。最关键的是有官位,有权握在手中,一投效就能立刻获得收益啊。


    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就想着招揽人才了?你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