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桐沙·茴香酒

作品:《若你刀尖悬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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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铃声一直在响。


    程见舟却没有将手机还她的意思,反而举得更高了,嘴角噙着笑,好整以暇看她跳来跳去。


    方萧西急得踩上椅子去够,人还未站稳,薛芳华就慌里慌张跑来抱住她:“妹妹这是要干什么,小心摔着!”


    她气红了眼,大声控诉:“哥哥抢我手机!”


    薛芳华一副见惯不惯的模样,叹了口气:“哥哥,你也知道妹妹不经逗的,就不要招惹她了。”


    薛芳华是程家十年的长工,从小看着兄妹俩长大,情分非比寻常,讲话还有点分量。


    程见舟看她真有要哭的架势,把手机丢到桌上,嘲道:“方萧西,这么优秀的男朋友,你什么时候带我见他一面,我好开开眼界。”


    “要你管。”


    方萧西撂下话,拿着手机匆匆躲进卫生间。


    钟鸣在电话里向她道歉,说自己忙着赶制设计图,手机调成了勿扰模式,没听到来电。


    方萧西和他说了周三亲子融洽日的事,希望他能来扮演她哥哥。


    钟鸣错愕:“啊?”


    方萧西:“你不愿意吗?”


    钟鸣不愿意,她也不会强人所难。


    “倒也不是。”钟鸣为难道,“我就是怕拿不到第一,让你失望。”


    方萧西:“这有什么,班里三十个学生,冠军只有一个。输了很正常,赢了那才叫意外呢。”


    再说了,班里几乎都是独生子女。


    她带着这样年轻又身手矫健的哥哥闪亮登场,说不定全班都要来羡慕她。


    钟鸣看了眼墙上贴的课表,笑道:“行,那我来吧。”


    方萧西回到餐厅。


    薛芳华正从自携的挎包里拿出一瓶酒,轻搁在桌上,笑着对程见舟说:“我儿子不是在土耳其找到活了吗,这次回来探亲带了茴香酒,我老伴肝不好喝不了,哥哥要试试吗?”


    茴香酒?


    她好奇地望去。


    只见一支糖棕色细颈酒瓶放在桌布上。


    瓶口贴有鎏金标签,上面印着一行像蝴蝶触须般曲曲绕绕的外文。


    方萧西忍不住问:“是什么味道,我也可以试试吗?”


    “不行不行,这是白酒。”


    薛芳华忙把酒瓶揽怀里,怕她来抢似的,哄道,“妹妹喝果汁吧,鲜榨的,有营养。”


    方萧西指着程见舟:“他怎么就能喝?”


    薛芳华哭笑不得:“你哥哥成年了,已经是大人了。大人当然可以喝酒。”


    方萧西撇撇嘴。


    怎么什么事都要成年才能做啊,真讨厌。


    成年前很多事情以“还小”为由不能做,等过完十八岁生日,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突然就限制全开,获得前所未有的自由。


    这也太奇怪了。


    难道人类身心是一瞬间就能成熟的吗?


    况且十八岁前的程见舟也没少犯禁令。


    薛芳华果然为方萧西端来一杯猕猴桃汁,笑着说:“为了配茴香酒,今天特地做了土耳其菜。新学的,妹妹快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说着把剑鱼羊肝串卷进烤饼,拔出签子递给方萧西。


    程见舟懒散地靠着椅背,垂眼看着她,笑了一下:“她懂什么,她就是个钝胃,就算鞋底炒香了照样说好吃。”


    方萧西没有理会,咬了一口饼,肉香四溢,竖起大拇指称赞:“好吃,太好吃了。”


    薛芳华露出欣快的笑容,怜爱地捏捏她脸颊:“那你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这么瘦,轻飘飘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阿姨看着都心疼。”


    程见舟冷笑:“她瘦是因为她挑食,没人短她吃穿。”


    方萧西忍无可忍,拍桌而起:“程见舟,你不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


    一如既往的。


    兄妹俩没说上几句,气氛又剑拔弩张起来。


    薛芳华暗自叹气,深感疲乏,一时不知如何从中调和。


    好在当哥哥的到底年长几岁,没有和妹妹继续争执。


    她一颗心宽舒下来,眼看天色不早,阴沉沉似乎要下雨,程教授又交待过不回来吃,心里记挂晒天台的衣服,打算提早收工回家。


    临走前叮嘱兄妹俩餐毕把碗筷放入洗碗机,她明早过来洗。


    提起挎包要走,方萧西突然叫住她。


    “薛阿姨。”


    薛芳华笑问:“妹妹还有事吗?”


    方萧西咽下肉,喝一口果汁润嗓,乖巧道:“碗我会洗。”


    薛芳华有些惊诧:“你会用吗?洗碗机。”


    “我当然会。”


    她之前没少替杨典洗碗。


    哪像程见舟,他甚至连洗碗机启动开关在哪儿都不知道。


    薛芳华抚摸她的脑袋:“那就辛苦妹妹啦。”


    方萧西很享受这样的温情,像小猫一样那侧脸蹭蹭她掌心。恋恋不舍目送薛芳华离开,收回视线,猝不及防撞上程见舟漆深的眼眸。


    小猫立刻炸毛。


    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程见舟目光仅在她脸上稍作停留,原本搭于椅背的手突然一动,朝她这个方向伸来。


    方萧西下意识后仰躲避。


    程见舟却是拎起那瓶茴香酒,起身放到她面前。


    “干什么?”


    “你不是想喝么?”程见舟坐回去,手环着胸,下巴一扬,“喝。”


    虽然杨典看得严,但方萧西也不是没喝过酒。


    初中时好奇心作祟偷偷浅尝过,味道难以言喻,她一口吐出来,从此敬谢不敏。


    不知道土耳其的茴香酒,尝起来又是什么滋味。


    她目光落在酒瓶上。


    酒瓶刚经过挪动,瓶内清透的酒液微晃,灯光下波光粼粼,像香甜诱人的蜂浆。


    看起来真的很好喝。


    方萧西做了几秒心理斗争,把果汁一饮而尽。


    然后拔掉瓶上的软木塞,往空杯里倒了一层铺底的量。


    凑近闻了闻,有股淡淡的清香。


    不像普通啤酒那样有刺鼻的酒精味。


    她沾了一筷子酒正要往嘴里送,只听得程见舟冷言冷语:“不敢喝酒就别喝,挑这么点儿,自欺欺人啊你。”


    方萧西哼了一声。


    程见舟低头睨着她,一脸嘲嗤:“别是怕了吧,小朋友。”作势要收回酒。


    方萧西何曾被这样轻视过,心一横,抱起酒瓶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脑子“嗡”了下。


    浓烈辛辣味在口腔爆开。


    酒液淌入喉管,火辣辣的疼,眼泪霎时不受控地涌出来。整个人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连呼出的气都是热的,胃肌一阵筋挛,恶心感波涛般袭来。


    她狼狈地席地而坐,抱着垃圾桶干呕。


    正吐得昏天暗地,有人在她身边蹲下,拍拍她的脸。


    “方萧西,以后知道了么。”


    是程见舟的声音,忽远忽近。


    “无论什么酒,都不能乱喝,谁给都不行。”


    真吵啊。


    耳边嗡嗡作响。


    像聒噪的苍蝇蚊子,挥之不去。


    程见舟又说了些什么话,依然听不清楚。


    很吵。


    非常吵。


    方萧西推开他,撑墙站起来,趔趄着朝餐桌走去。


    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桌上的酒瓶。


    一心想抄起它砸到程见舟头上,好让他闭嘴。


    可是好奇怪,餐桌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走也拉不近距离。


    脑袋越来越晕,四肢也越来越无力。


    她现在别说拿酒瓶了,连一根手指都难以抬起来。


    地板好像在融化,变得软塌塌,踩一步陷一步。


    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去游乐园玩,从高高的滑梯滑下,落入深不见底的彩球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