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钱进看完小电影回到刑事科的时候, 那些闹事的家长已经被亲自出面的分局局长请去了一楼接待室。


    嫌疑人的家长都进去听局长说话了，唯有岳亮，她推着婴儿车站在大门口，脸上蕴着怒气。


    之前锁门的那个女警也在, 她站在岳亮对面, 正和她说着什么。


    钱进蹙了蹙眉走了过去, 才走进就听见岳亮怒气冲冲地说：“他们什么意思？他们是想把事都推到我的嘉禾头上？”


    女警安抚了两句后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您儿子自己开口, 他现在什么都不说，默认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才是最致命的。”


    “警官你好。”看两人都没注意到自己过来了，钱进主动打招呼道。


    “你怎么还在这儿？”岳亮惊愕地看着他。


    钱进比她还惊讶：“我不在这儿该在哪儿？”


    “我以为你跑了……”岳亮脱口而出道。


    钱进：……


    他深吸一口气, 却没有解释, 他已经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形象了。


    然后转身问看上去就很热心的女警：“警官, 请问怎么称呼？”


    女警愣了一下后说：“谢雯。”


    “谢警官, 您之前说嘉禾那孩子不想见任何人是吗？”钱进问, 他没忘了之前岳亮和女警在门口说的话。


    谢雯点头：“是的。”


    “侦查阶段, 嫌疑人可以见家属吗？”钱进突然问。


    他还没时间过这个世界的法律法条，但上个世界的法律明文规定：家属自犯罪嫌疑人被刑拘起至法院判决生效前, 是不得会见当事人的。


    特别是在侦查阶段，为了防止有碍侦查的情况出现，家属是绝对不能会见犯罪嫌疑人的。


    谢雯果然摇头道：“原则上是不行的, 但现在情况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呢？”钱进耐心问。


    谢雯本来就是要和岳亮说这个的，现在钱进主动问起来, 她立刻解释道：“是这样的, 我们一共逮捕了七个人，其中五个人一致咬死他们是被钱嘉禾胁迫进入受害人家里的，只有一个人说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我们需要钱嘉禾的供词，但他始终沉默，什么都不说，于是我们就想让他见见岳女士，说不定他就肯开口了，但是……”


    她话没说完，钱进却懂了，这孩子是打算认罪了。


    岳亮也听懂了，她捂着嘴哭了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钱进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不懂钱嘉禾为何要认下来，明明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想不通就不想了，等人出来，他亲自问。


    “而且现在其他嫌疑人家长也一致说是钱嘉禾胁迫他们的孩子去被害者家……你们要做好最坏打算，一旦取证完毕，他被定为主谋，量刑不会轻的。”谢雯又说。


    “被害者母亲呢？她对案件的描述是什么样的？”钱进突然问。


    谢雯立刻摇头：“涉及案件的具体细节，我不能告诉你。”


    钱进也不为难她，向她提出了最后一个请求：“谢警官，麻烦你帮我进去叫个人出来可以吗？”


    “叫谁？”谢雯惊讶地看他。


    钱进笑了笑说：“就叫那个——说什么都不知道孩子的家长。”


    谢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最后却还是答去帮他叫人。


    她走后，岳亮努力止住了哭声。


    然后她看着钱进问：“你今天来这里是碰巧还是……”


    话说一半，她想起来钱嘉禾和周锦熙的儿子是好友。


    她猜想肯定是那孩子求了钱进，钱进才愿意过来帮忙。


    她一顿脑补，倒是省了钱进解释。


    看着钱进平静的样子，她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还好奇问：“你要做什么？”


    “带你儿子回家。”钱进言简意赅道。


    岳亮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双眼瞬间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接待室里。


    常乐作为其中一个嫌疑人胡浩然的母亲，已经两天没睡好觉了。


    她不明白，已经改邪归正的儿子为何会和一桩恶性的刑事案件扯上关系。


    她丈夫是个消防员，前年出任务牺牲了，家里就剩下他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自从丈夫出事，从前不懂事的儿子也变得懂事起来，还发奋学习，说要考个好大学。


    她虽然中年丧夫，但看儿子浪子回头，也觉得生活有了盼头。


    谁知道……


    正想着，接待室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人——


    是刚才出面将他们请进来的分局局长。


    他走进来，站在讲台上，对着他们说：“既然各位家长都到了，那我就先说两句。”


    “说什么说！赶紧放人！”坐在常乐身前的一个人突然站起来说。


    常乐抬头看了眼他的背影，认出了他。


    这人是她儿子学校的副校长，关锦业。


    她今天之所以来，也是出于对这位副校长的信任。


    关锦业信誓旦旦地和他们说警察拿不出证据，但碍于被害人家属，不能放人，让他们闹一闹给警方施加压力。


    看他出头，其他家长立刻呼应道：


    “就是！废什么话，赶紧放人！”


    “你们都没证据，凭什么抓人！”


    常乐犹豫了一下，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其实她刚才就后悔了，她知道自己不该听关锦业的，该给警察时间，相信警察会给儿子一个公道。


    台上的那个局长被围攻，也不恼，继续耐心解释道：“各位稍安勿躁，因为有目击证人在，所以……”


    但他话没说完，又被关锦业打断：“那女人是那姑娘的妈，算什么目击证人！”


    “对，她说的话不算，有本事就把证据拿出来！”


    “就是！拿出来！”


    “拿出证据来！”


    另外的几个家长又叫嚣起来。


    常乐总觉得违和，关锦业好像十分笃定警察拿不出证据，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


    她蹙了蹙眉转头看向窗外，然后看见接待室的窗户外有个人在和她打手势。


    她往后看了眼——身后没人。


    确认了外面那个警察是在叫自己。


    知道这里用不上她，常乐没犹豫，提着包准备出去看看外面那个警察叫她干什么。


    她走后，关锦业继续带节奏。


    十分钟后，几个文化水平不高的家长被他鼓动地上去将局长围了起来。


    看他们冲上去，关锦业冷笑一声坐了下来。


    关锦业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有些倒霉。


    先是已经进去的前校长在监狱里写信举报他，之后设计新校长又被新校长的那个婆娘摆了一道。


    真是流年不利。


    不过，这事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他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通稿，这会儿网上应该已经发酵开了。


    幸好那婆娘弄巧成拙，什么证据都没留下。


    趁着新校长还在外地出差没回来，他得赶紧把自己儿子摘出来。


    “各位家长，不要着急！我们警察局是讲法律的地方，如果真的没有证据，我们会在72小时的拘留时间到后将他们放回去的。”台上的局长突然大声道。


    “真的假的？”有家长狐疑道。


    关锦业冷哼一声，正要说什么，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人。


    是去而复返的常乐。


    她怒气冲冲地进来，直奔关锦业，拿着手里的包劈头盖脸地给了他一顿。


    关锦业被打蒙了。


    接待室的其他人也蒙了。


    最后还是见多识广的局长率先反应过来，赶紧叫旁边的公安干警将人拦下来。


    几个女性公安，立刻上前去拦人。


    “我打死你个黑心的王八蛋，你和你们家的那个小王八都给我去死！”


    常乐被拉开，嘴里却还咒骂着关锦业。


    “你他妈疯了！”关锦业总算反应过来，捂着额头怒吼道。


    “她没疯，是关副校长疯了才是。”后一步进来的钱进看着他冷冷地说。


    说完他没再理会愣住的关锦业，直接往讲台上走。


    他走到分局局长韩冬面前，直说道：“韩局，我是本案的嫌疑人之一钱嘉禾的父亲，我这边刚收到了一份和本案相关的证据，想要上交。”


    韩冬惊讶地看着他，“你说你有证据？”


    “是，是个视频。”


    “方便的话，我想邀请几位家长一起看，您看行吗？”


    韩冬犹豫了一下，最后同意了。


    今天这些人闹事被不少路人拍到了，视频已经被放到网上发酵了。


    舆论都说他们警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就扣押未成年学生。


    他也是因为上面给了压力，才被迫出面。


    这个案子本来不复杂，但被害人一家不配合调查，让这个案子的侦办进度卡住了。


    现在有证据送到面前，他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他让人去准备会议室。


    十分钟后，一行人，包括这个案子的嫌疑人家属和办案人员，一起前往会议室。


    途中，察觉到不对的关锦业好几次想逃走，都被钱灵抓了回来。


    钱灵听了钱进的命令时刻盯着他。


    她像拎小鸡仔一样将关锦业拎进了三楼会议室。


    众人落座后，钱进看了眼被钱灵按在座位上的关锦业，冷哼一声，然后他打开手机，按下投屏。


    视频开始播放。


    一开始是一个人向前走，看视角，摄像头应该是别在他胸前的。


    他哼着歌，心情看上去很好。


    坐在前边的常乐听见熟悉的声音，捂着嘴哭了出来。


    她已经看过一遍了，但再次听到自己儿子的声音，却还是忍不住想哭。


    欢快的歌声戛然而止，视频的前方出现了三个人。


    三人松松垮垮地穿着三中的红色校服，样子流里流气。


    打头的正是关锦业的儿子关威，他长得一脸恶相，手里还攥着一把刀。


    “呦，这不是咱们的好学生胡浩然吗？”


    被叫胡浩然的拍摄者转头就跑，最后却还是被抓了回来。


    关威身边的两个人将他押到了一辆面包车旁边。


    上车后，摄像头先扫了前座的两个穿着校服的帮凶。


    又扫了一下后边，那里有一个同样被五花大绑的人——


    正是一头金毛的钱嘉禾。


    然后车开了出去。


    视频开始不到五分钟，就又是绑架又是无证驾驶。


    坐在第一排的分局长韩冬此时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