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作品:《循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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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益带着死士们继续追杀姜循,江鹭和段枫掉尾在后。


    孔益不明白自己明明已落入那小世子手中,世子为何仍放他离开,让他继续追姜循。事到如今,他只能信江鹭的说辞——


    江鹭说他和姜循有仇,他也要杀姜循。


    那就说得通了。


    昨夜,小世子一身女装出现在姜循的客房中。


    小世子不像是有奇怪癖好的人,那小世子那副模样,很大可能是姜循所为。姜循那个恶女,什么做不出来呢?


    如今,孔益经过江鹭搅合,已经熄了和姜循和平谈判的想法。他带着自己所有手下一同追姜循,誓要为这件麻烦的事做个了结。


    只是,好奇怪,他从未和小世子蒙面,为何他会觉得小世子如此眼熟呢?


    他到底在哪里见过小世子呢?


    在孔益的队伍后方,江鹭和段枫纵马相随。


    二人马术精湛。


    江鹭骑术好不难理解,奇怪的是,段枫看着那般文弱,跨上马背后,竟也飒爽利索,马术了得。


    众人赶着夜路。


    马蹄声中,段枫唤声在风中忽远忽近:“二郎、二郎……咳咳!”


    江鹭马速快一些,本不想多说自己的事。但是段枫咳嗽起来,他心中一软,放慢了马速,让后方的段枫跟了上来。


    江鹭关心的目光落到段枫面上,便见那青年苍白脸上,露出几分狡黠的神情。


    段枫边咳边笑:“我就知,我们小二郎最是心善。连我这种累赘都要照料,其他人自然也被二郎记挂。”


    江鹭知道自己被戏耍,却也不气。


    他保持沉默。


    寒夜中只闻到达达马蹄声。


    段枫难堪:“姜循……真的是你那位阿宁?”


    现在,他们已经知道,驿站中那位和江鹭的故友长得一模一样的贵女,名唤姜循。


    她是东京姜太傅的女儿,本应在两年前和太子殿下完婚。因为先太子国葬的缘故,婚事拖延至今。


    但无论如何,姜循都是未来的太子妃。


    未来的太子妃曾伪装成乡野无知单纯少女,将建康府的小世子耍得团团转。情到深处,她还要死遁。


    纵是段枫早已从各种渠道耳闻过江鹭那段旧情,如今事实摆出,段枫也很有些为江鹭抱不平。


    夜奔速极,四野静黑。


    段枫看不到江鹭的神色,好一会儿,他才听到江鹭轻哑的声音:“段三哥,你说,当年阿宁为何要死遁,哄骗我?


    “她不愿嫁我,要嫁太子?为什么?我自认为我与她情意甚笃,我已和爹娘说好……可她竟然不情愿到那个地步,装死也要逃离我?


    “段三哥,我不堪至此吗?”


    两年前,他因佳人的病逝悲伤欲死。他扒开她的坟墓,他看到空荡荡的坟茔,情意难容。


    去凉城、结识段枫,那都是后面的事了。


    虽然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但是当年故人死遁,始终是江鹭想不明白的心结。


    段枫忽道:“二郎,你放不下你的阿宁吗?”


    江鹭抬头。


    江鹭说:“怎会?”


    段枫呵笑一声。


    夜太深了,看不清彼此的表情,江鹭只听到段枫几分缥缈的声音:“我知道,你和我忙碌同一件事,这对你不公平。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说,仇,我报;你是光风霁月小世子,就像你爹说的,他不希望你卷入太复杂的事情。


    “你性洁情真,一丝不苟。所有这些事,落于你身,都如皓雪蒙尘般扎眼,让我也看不下去。


    “你可有想过——姜循就是阿宁,姜循和我们要做的事,发生冲突,你怎么办?我岂能看着你陷入两难?


    “你我同行一路,不如……就到这里散了吧。


    “余下的路,我自己走便是。”


    段枫说到后,近乎哽咽,声音有了几分沙哑与愧疚。


    他故作轻松地笑一声,要穿过身旁的那匹马去追孔益,旁边伸来一只素白修长的手抢过马缰,制住了他的马。


    江鹭垂目:“段三哥,你如今连我都打不过,你拿什么报仇?”


    段枫一滞。


    他低头,看着江鹭的手。


    他听到江鹭说:“段三哥,白日那封信,你怎么没告诉我信里写了什么?”


    段枫眸子轻缩。


    江鹭:“容我猜猜,是不是他们已经平安到了该去的地方,来向我报平安?”


    小世子聪慧至此,段枫只好苦笑着点头。


    江鹭便继续说:“你看,一切事情都要靠我的权势摆平。事到如今,段三哥离开我,寸步难行。”


    段枫:“二郎……”


    江鹭抬起另一手:“段三哥,让我说完。


    “也许我确实和你们不一样,也许我确实本不该涉入此事。但我已然进入其中,便无法抽身。我眼中容不下尘埃,心里落不了灰。我既已答应过段三哥,那么,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其实我也明白,阿宁已经‘死’去很久了。段三哥是不是以为我和孔益联手,是为了姜循,找姜循算账?


    “不是的。我和孔益联手,本就是为了‘孔益’。孔家了解两年前凉城的事,我要通过孔益,找到当年真相的蛛丝马迹。卖孔益一个好,是为了跟孔益合作,不是为了姜循。”


    江鹭耐心解释:“我见到孔益后,得知孔益和姜循不同寻常的关系后,就有了这个计划。段三哥,我很冷静,我想弄明白凉城大火之事。”


    两年前,大魏于北部守关据地凉城,与阿鲁国和谈。当夜失火,程段二家守国重将与阿鲁国国王尽亡于大火。消息传出,阿鲁国出兵,大魏举朝大震。


    此事之后,程段二家余孽满门抄斩,大魏将凉城划给了阿鲁国,方平息阿鲁国怒火。两国签订和平新盟,再无战事。


    满朝欢喜。


    可是死得不明不白的将士们何处伸冤,被迫远走他乡的百姓们如何回头,故国再无的故土何地自容?


    江鹭带着段枫,踏上这段寻找真相的长路。


    南康王警告过爱子莫要多事,江鹭仍一意孤行。怎可能段枫劝说两句,江鹭就会放弃呢?


    寒夜中,江小世子眼中清光洌冽:“两年前,我也在凉城,我也曾亲历那场战事。真相亦与我息息相关。”


    段枫叹口气。


    半晌,段枫说:“那阿宁呢?姜循呢?你不在乎了吗?”


    段枫听到江鹭轻声:“姜循……我当然要对付她了。”


    段枫:“如何对付?”


    许久,只能听到赫赫风声。


    段枫几乎以为江鹭不会回答了,忽听到江鹭极轻而凉寒的声音:


    “病弱的心上人,死在记忆中才是最好的‘朱砂痣’。”


    段枫心一惊。


    --


    一匹马载着两位女子,行至一半路程,便已疲惫。


    姜循和玲珑搀扶着下了马。


    荒野四方不见人,而孔益他们又不知何时会追上,玲珑急得一直发抖。


    姜循却不急。


    黄昏下,这位戴着风帽的美人掀开帷纱,看了看方向,一只手指抵在唇前,朝侍女嘱咐:“莫慌。一匹马当然不能载着两个人跑太远,接下来的路,你独行吧。


    “老马识途,它会带着你,到张指挥使营帐。到时候你向指挥使求助,说我有难,孔益想谋反。你让指挥使带着兵马来救我。”


    玲珑连连摇头:“不不不,这怎么行?应该娘子骑马逃跑……”


    姜循冷笑一声:“逃?”


    她睥睨侍女:“我看着像‘想逃’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