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绝户(九)

作品:《携君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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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温丽湘懵了一下,却看暖光融融下裴肃朗坐得十分端正,微微仰头望她,狭长丹凤眼眸流进丝丝缕缕烛光,与那黑色眸子形成极强反差,素来凌厉的眼尾微弯起一道幅度,细碎的光芒在眼眸忽隐忽现。


    如风吹起了一池皴纹。


    温丽湘猜想,在裴肃朗过往的岁月里,应是很少时间笑,如若不然,也不会让人只见一眼,便想让人远离。


    只是那张脸,无论如何都惹人注意。


    他的面容最适合凑近距离看,一点一点,细致柔缓,便能把握以前在那脸上看不见的温和与和缓。


    现下,温丽湘手拿着煤油灯灯柄,在过分柔和的灯光下,瞧见了这样的裴肃朗。


    她不禁握紧煤油灯灯柄,稍微退后一步。


    她得离这个人远一些才行。


    裴肃朗似是发觉了她这样细微的举动,又好像没有。


    温丽湘只瞧见裴肃朗的眉挑了一下,然后极其自然抬手拂了拂,伴随他有些缓重的声音响起:“罢了。”


    顿了顿,裴肃朗的眼睛再度盯住她,眸子里墨似的黑里,似能将人抓得牢牢的。


    温丽湘浑身一颤,根本不敢再动。


    连着煤油灯上的烛火也颤颤巍巍晃个不停。


    裴肃朗的呼吸好像也有些沉,侧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床榻,道,“本官…不介意…”


    再往下,裴肃朗没再出声。


    前世的砍头给温丽湘留下巨大阴影,每当裴肃朗说话,温丽湘都会将其当成不可违背的命令。


    好比此刻,温丽湘的神经完全紧绷,全身每个毛孔都不自控地收敛,染上紧张。


    她面上的神情分在认真,微弯的眼睛稍微睁大,紧紧盯着裴肃朗。


    仿佛哪怕分毫的懈怠,就会将裴肃朗吩咐给她的事听漏掉。


    煤油灯的灯芯燃起的火苗渐渐弱了,好像只有指甲盖那么一点,四周散发出一圈一圈色彩变幻的光晕来。


    温丽湘的面容被那烛光笼罩,本就柔和的五官变得更加柔和,仿佛一澄如洗的蓝天下,金黄的麦田被风吹成阵阵袭来的麦浪,金黄一片,不容忽视。


    裴肃朗稍微将目光移开。


    温丽湘久久不曾听见裴肃朗的后语,紧绷的神即将松懈下,轻吁一口气,以为是自己太过大惊小怪。


    裴肃朗的声音又响在耳侧,惊得她差点握不住手里的煤油灯。


    “本官休息,今晚你在旁为本官掌灯。”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裴肃朗这句话说得有些快。


    温丽湘觉得有些奇怪,又垂眼再去看裴肃朗。


    这一看,便与裴肃朗视线相碰。


    微弱的烛火似乎也青睐裴肃朗这样的好皮囊,裴肃朗的神色极其不自然,在与她视线相触的那一刻。


    生硬折转,两颊微微透出红润。


    清隽的男人似乎也透出那么几分旖旎之色。


    温丽湘因着这个想法,心下微跳。


    便不再深究其中的怪异。


    既裴肃朗亲自发言,她遵照他的吩咐便是。


    为裴肃朗掌灯总归比她要和他同塌而眠的好。


    温丽湘松了一口气,微微躬身道:“谨遵大人吩咐。”她顿顿,想到长安城离岁同乡村尚且有一段距离,且听他刚才那话里的意思,恐是怀疑蒋霜疑有问题。


    温丽湘的目光落到手里那盏灯上,右手手指轻微摩挲左手手背皮肤,道:”还请大人放心安睡,外边一旦有异动,我会叫醒大人。”


    裴肃朗又再看了她一眼,丝毫看不出他刚才的不自然,道:“如此便最好。”


    温丽湘眉心跳了跳,甫一再看裴肃朗,对方已经平躺在榻上,双手交握,放在自己腹部,双目已然阖上。


    绵长的呼吸渐渐传到耳边,温丽湘的目光又被他吸引了去。


    印象里,无论是多么端方守礼的人,在无意识的状态里,必然会露出最原本的样子。


    却不想,裴肃朗是个将守礼遵守到骨子里的人,不论何时都不曾有半分失态。


    温丽湘突然好奇。


    明明白丁出身的裴肃朗,是如何将涵养刻在骨子里的。甚至连一些世家大族生养出来的子女,举止仪态都不曾比得上他。


    不说其他,就是她也是比不上的。


    她记得她睡觉极为不老实,阿娘还因这个事训过她。


    如此想,温丽湘便离床榻更近了些,煤油灯虚虚映照着那张俊脸,眼下的青黑便更为明显。


    温丽湘微微蹙眉,又下意识抿唇。


    又如裴肃朗说的那般,老老实实为他掌灯。


    ·


    夜色深寂,更显幽静。


    院里批把树里的蝉鸣声也不再喧闹。


    许是夜色更显深沉,停留已久的黑雾将缀在期间的繁星遮盖,月亮慢慢从黑幕后显现出来,洒下月华,连黑夜也不能将其完全掩盖。


    光芒一股脑地冲进窗户,如同流水落在靠墙的长书桌上,继而延伸到床榻。


    笼罩温丽湘与裴肃朗。


    煤油灯盏早已燃尽,温丽湘将它放在一旁。


    她实在支撑不住,却不敢沾染半分属于裴肃朗的地方,整个人不知不觉蜷缩在地上,背靠床头,微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鼻尖环绕一股子奇异香味,脑袋更显沉重,似乎真要睡过去。待发觉有异时,身子已经软得起不来,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步陷入昏迷。


    下一刻,腰间一紧。


    她靠在一个软硬适中的物什里。


    温丽湘尤为熟悉这种触感,一个激灵,清醒几分,下意识要推开裴肃朗。


    裴肃朗不曾在乎她的拒绝,腰间一松,再一紧,这一下比方才压制得更紧实。


    她感觉到身子在极快地移动,脚似有若无虚虚踩在地面上,裴肃朗身上的香让她好受些,便不在挣扎,由着裴肃朗去。


    左右,裴肃朗现在还不会害她。


    不知过了多久了,她感觉自己被轻柔放在某个地方,阵阵微风拂过面颊,起先让人发腻的香味淡了很多。


    她的意识也越发清晰,慢慢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那颀长身影,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月辉在他身上渡了一层柔和阴影,加之他本身穿灰白长袍,整个人更显清冷。


    那种冷气似乎又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了。


    温丽湘渐恢复气力,又再动动身子,借着门外的月光,她看清自己正躺在躺椅上,背部被躺椅上的木条硌得发疼,微微蹙起眉毛。


    却听那向来周正循礼的裴肃朗声音冰冷,“陆夫人,你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