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为他备的
作品:《民国小掌柜》 谢放顺着阿笙的目光,瞧见了自己手中的食盒。
因着阿笙戴着斗笠方才两人并行时谢放并未注意到阿笙抿起的唇。
这会儿他转了脑袋,才瞧得分明。
想起阿笙方才没有同他说一声牵着乌梅走了,便是他追上去都罕见地没回应他。
再听见阿笙的这句话忽地明白过了什么。
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谢放瞥了眼走在前头的爷孙二人,将脑袋凑近阿笙,“阿笙可是吃味了?因着我给朋友备吃的没有给阿笙备?”
阿笙一个激灵牵着乌梅缰绳的那只手,手上的力道不小心重了一些。
他他没有这般想。
二爷是什么身份他怎么可能想着二爷给他备吃的。
“呃——啊——”
听见乌梅的抗议声,阿笙倏地回过神。
连忙安抚地摸了摸乌梅。
待乌梅稳住后阿笙轻咬了下唇低着脑袋,比划着,“二爷,二爷又拿我寻开心。”
走在前头的小石头同虞清松爷孙两人听见了乌梅的动静,转过身瞧了一眼,见乌梅好好的被阿笙牵在手里
谢放正色道:“我从未有过拿你寻开心之意。”
阿笙便又没了回应只是低着脑袋,牵着乌梅往前走。
他知道。
是他方才用错词了二爷不是那种会拿他寻开心的人。
只不过二爷方又是在逗他罢了。
谢放见阿笙又没了回应浅叹了口气。
阿笙听见二爷的叹气声心里头有些不安他是不是惹得二爷不快了?
定然是二爷这段时间对他太好了他才会有这种不该有的想法。
二爷朋友本来就多二爷想给谁送吃的便给谁送吃的他他不该吃味更不该同二爷置气的。
阿笙抚摸着乌梅放慢了脚步眼底挣扎着。
他是不是最好同二爷道个歉?
“我这食盒里装的是鸡汤一大早便让师傅放在灶台上煨了。我拎着这鸡汤出门先是去了长庆楼后又去了青柳巷。从青柳巷出来又过了长宁街……”
阿笙方才在心里头圈劝解了自己半天乍然听说这食盒里头装的是鸡汤鸡汤还是二爷一大早便让师傅在厨房灶台上煨的心里头又难过了一回。
又听说是二爷亲自拎着鸡汤出了门心里头已不是难过可以形容简直是难受。
心好像是一团揉皱的纸张皱皱巴巴无一处是平整的。
阿笙想将自己的耳朵给捂起来不想再听下去及听得长庆楼三个字阿笙忽地一怔待听见“青柳巷”阿笙抬起脸陡然瞪圆了一双杏眼不可置信地看着
二爷。
二爷这这鸡汤莫莫不是……
谢放注视着阿笙的眼睛:“阿笙我今日总算知晓你每日要拎着食盒过长宁街、福桥到凤栖街究竟有多累人了。”
他一向知道阿笙每次来春行馆都不会轻松。
然而知道同真正切身体验了一回到底不同。
且不说日头多晒单就这手指被食盒勒着滋味都不好受更勿论除却春行馆阿笙有时未必只送一趟。各中辛苦自是加倍。
阿笙的心兀自跳个不停。
不应该是他理解错了或者只是一些巧合。
二爷这鸡汤怎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是为他备的?
而且二爷方才听二爷说二爷去了长庆楼又去了青柳巷……
二爷去了长庆楼从伙计口中得知他在家所以去他家里寻他这尚且说得通可二爷又怎知他在临水街?
“阿笙可喜欢喝鸡汤?”
二爷的话清晰地传入阿笙的耳里。
阿笙微张了张嘴明明他真真切切地听见了二爷说的什么可总还是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谢放明知故问:“怎么不说话?可是不喜欢?”
阿笙倏地回过神赶忙摇头。
意识到这会儿摇头可能会让二爷误会又忙点了点头。
他这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本来对他来说有些大的斗笠便往下掉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谢放再次将他的帽檐微微抬高了一些唇角噙笑“逗你的。”
阿笙仰起脸不确定地看着二爷。
是哪一句在逗他?
还是方才所说的拎着出门从长庆楼又到青柳巷那一段全是再逗他?
因阿笙仰着脸谢放将他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
没等阿笙难过只听二爷道:“只方才这一句是逗你的我都拎了一路了阿笙要是回说不喜欢那二爷可真要将脑袋埋在阿笙胸口痛哭了。”
阿笙脸颊蓦地一红移开了目光牵着乌梅往兀自前走。
不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吗?
像是店里的阿泰、阿松他们惹了祸被乔伯伯骂也从不轻易掉眼泪。便是哭也都是背着人哭。
哪哪有像二爷这样将痛哭这件事给挂嘴边
二爷又在逗他。
兜里将阿笙整个脑袋都给遮住了二爷再瞧不见阿笙通红的耳根同脖颈。
手里头拎着食盒谢放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同阿笙搭着话:“阿笙可会煲鸡汤?”
阿笙脸颊的热度尚未褪去闻言还是点了点脑袋。
煲鸡汤不算难只要将食材跟调料准备好再注意看着火候
便可。
只是难就难在母鸡的挑选上还有食材的准备功夫上。
譬如什么时候放调料为宜放多少合适最为重要的是什么时候需要开大火什么时候又要将火候调小慢炖如此煨出来的鸡汤才能味鲜肉嫩。
“有机会阿笙教二爷煲鸡汤可好?”
阿笙下意识地点头。
待点完了头
二爷家中便有厨子吃什么只需要吩咐下去便可学学煲鸡汤做什么?
…
“爷爷我们要去哪儿?”
小石头的步子渐渐地慢了来捧着骨灰盒的手也越来越低。
虞清松久病尚未好全这么抱着骨灰盒尚且有些吃力更勿论小石头。
瞧出孙儿的手臂都在轻微发颤虞清松很是愧疚。
他们这时已经走出临水街虞清松便对阿笙道:“送到这里便可以了。被褥还请恩公帮着卸一下。”
老人家将骨灰盒靠着路边的巷子放着好腾出手接过被褥同其他行李。
小石头也学着爷爷弯腰将手中娘亲的骨灰盒贴着爹爹的骨灰盒放着。
心里头跟娘亲说了声对不起他才抱着娘亲走这么一段路身子便有些吃不消。
他真没用。
小石头背对着爷爷揉了揉有些疼的肩又在胸前宝贝地摸着什么。
阿笙眼露错愕向道路两旁的人来人往的行人看了看。
送到这里?
可这附近并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啊。
老人却已是走到乌梅前“有劳恩公了。”
阿笙摇了摇脑袋比划着“这里不行。我在这儿将行李给您您跟小石头两人带着这么多东西只会更加不便。”
虞清松没有瞧懂全部可也从阿笙的神情同动作当中瞧出了他的不赞同猜到恩人是出于对他的关心他只是他已然欠下太多日后亦不知是否有报答的机会实在不想再欠恩情。
佯装没瞧懂恩人的“拒绝”虞清松对小石头道:“小石头你给恩公搭一把手。”
“噢好。”
小石头听话地应了一声转过身走到驴子前“恩人哥哥我来帮……”
…
“呃——啊——”
乌梅走了一段路这会儿终于停下休息有点兴奋此时刚好跃了跃蹄子抬了抬脑袋。
小石头被吓一跳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阿笙虞忙去扶起小石头比划着手势“还好吗?摔疼了没有?”
小石头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却是笑着道:“恩人哥哥我没事。“
阿笙扶他起来。
阿笙也不知道自己的手不小心摁在了小石头哪里只听小
石头“啊”地叫了一声。
阿笙吓一跳很是有些无措地松开了手一双眼睛慌张地看着小石头。
虞清松也被孙子的这一声叫喊声给吓了一跳忙走上前“怎么了?”
小石头连忙道:“没没事。我可能就是屁股有点疼。”
虞清松看着孙儿直觉孙儿没说实话。
倘若是屁股疼怎的先前摔地上没喊反而是被扶起来时才嚷嚷?
以为孙儿是方才那一摔摔疼了没敢说虞清松关心地问道:“可是方才摔着哪里了?
小石头只说没事"没没有。爷爷我真的没事爷爷您别担心。”
谢放是看着阿笙将小石头给扶起的他确定方才阿笙除了小石头的肩以及身前再没碰着其他地方。
谢放走上前“我看看。”
小石头下意识地往后退
瞧见小石头身前似乎有一处鼓起谢放将手放在了小石头的左手臂掀开了他的衣领。
小石头挣脱开谢放的手往后大退了一步——
糖葫芦从小石头的胸前掉落了下来。
…
小石头脸颊涨红。
“我我没有去捡脏了的那几颗。这这两颗是装在纸袋子里的是好的。”
自从恩人哥哥说会给他带糖葫芦小石头便盼呀盼呀便是做梦梦里自己都是在吃着糖葫芦醒来嘴边都是口水没好意思跟爷爷提。
小石头太久没有尝过冰糖葫芦的滋味他就想……想着尝一个一两颗哪怕是一颗也是好的。
虞清松眼圈一下便红了。
是他没用对不起小石头让小石头小小年纪便跟着他吃苦。
阿笙方才明白难怪他方才去扶小石头小石头会喊出声多半是他不小心摁在了糖葫芦上小石头被胸前的糖葫芦给硌到才会喊出声。
阿笙却是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担心被小石头察觉了会更窘迫。
这么大孩子也有自尊心了。
阿笙弯腰替小石头捡起装在糖葫芦纸袋里的里头的那两颗糖葫芦笑着将糖葫芦递过去比划着道:“对如果是包在纸上的没有脏便可以吃。
我小时候也这样。倘使不小心将刚买的糖葫芦掉地上了沾了灰的那几颗便扔了没沾灰的便捡起来继续吃。”
担心小石头瞧不懂他的手势这几个手势阿笙都比划得格外简单一些。
小石头果真瞧懂了“谢谢恩人哥哥。”
小石头宝贝地将糖葫芦接过去脸上神情不再像方才那样局促不安。
小石头这会儿舍不得吃便又将糖葫芦放回衣襟处谢放伸手挡了挡:“别放在身前了。”
孩子一脸茫然。
谢放将小石头的衣襟稍稍拉开了一些,低头问孩子:“不疼?”
…
啊?
小石头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倒是阿笙离得近,倏地瞧见了小石头胸前的那一片青紫,眼露错愕。
阿笙倏地想起,他进院子时,便瞧见小石头摔在地上,其中一名大汉抬起脚,一副要对老人动武的情形。
情急之下,他便将自己手中的糖葫芦给扔了过去。
阿笙仔细看小石头灰色上衣上,似乎确乎留着脚印的痕迹。
想来在他赶至之前,小石头已经挨了欺负。
阿笙抿起唇,那位钱家嫂嫂做得着实过分,怎么能对一个孩子下这般重的手!
小石头见这位爷同恩人怎的都朝他胸口看,这一看,自己也呆住了。
“我,我看看……”
虞清松这会儿也瞧见了,颤抖着,走上前查看孙儿的伤势。
老人眼底满是懊恼同心疼。
他是亲眼瞧见小石头被踹了一脚的,可当时情形太乱,他没机会看小石头伤得如何。
后头又赶着收拾东西,一时间,竟,竟给忘了。
想到小石头方才还抱着儿媳的骨灰走了这么长一段路,虞清松眼底更是起雾。
小石头瞧见爷爷湿润的眼眶,慌了,连忙道:“爷爷,我不疼……”
“爷爷,我真的不疼。”
孙儿稚嫩的安慰声,愈发令虞清松难受。
老人家背转身去。
阿笙见老人转过身去抹眼泪,他的眼眶也红红的。
…
夕阳渐渐地从黑瓦的白墙那头落下。
虞清松担心再不找到地方落脚,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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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头当真要陪着他露宿街头。
没时间难过,虞清松用衣袖摁了摁眼角,转过了身。
这回,亓亓整理未再让小石头帮什么忙,而是自己走到了乌梅前,对阿笙道:“劳烦恩公了,可否将被褥递给我一下?”
阿笙跟上回一样,仍旧拒绝了老人的提议:“不,不行的。我先陪您找到落脚的地方。我知道有好几处客栈,收费都较为便宜,您可以带着小石头去那里落脚。”
何况小石头现在身上还有伤,得有个地方落脚,再去药店买一瓶跌打止疼药抹一抹才是。
阿笙却是不知,虞清松从家乡带过来的盘缠早已用完,此时身无分文。
老人家亦不愿再欠阿笙人情,故而自己的难处一字未提。
谢放到底历经了两世,从老人的神情当中,便猜出老人此时的境遇比他同阿笙两人瞧见的只怕要更加糟糕。
他适时地出声道:“我观老人家似是会作画,我有一位朋友于绘画上颇具天赋,只是苦于无人指导。他工
作也比较忙,没有太多时间作画,以至于绘画上成长十分缓慢。
老人家若是同意,可以教授我朋友绘画,以抵房费同一日三餐,老人家意下如何?”
谢放没有像之前那样,提出直接将老人同小石头接回去住,而是让老人以教授作画以抵房资。
不管老人是不是抱石老人,于他都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而已。
虞清松却并未松口,而是思路十分冷静清晰地道:“二爷未曾瞧过我的画,怎知我画技如何?再则,二爷这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画师请不到?”
谢放笑了笑:“实不相瞒,画师虽然易请,然而真正合适的亓亓整理启蒙师父却是难碰。
实不相瞒,我那位朋友的情况实在有些特殊。老人家您尚未见过我那位朋友,您若是见过,便知道,我为何会请您当他的师父。还是说,老人家对自己的画技信心不足,认为自己不足以胜任这份工作?”
谢放前世最喜欢交友,他再清楚明白不过,但凡有真才实学的人,大都自傲于自己的才学,绝不会有自认为能力不足这一说。
阿笙听说二爷邀请老先生给他的朋友授画,以抵房资,眼睛顿时亮了亮。
二爷着实机敏!
倘若像先前那样,请老先生回去暂住,老先生定然又会推辞,可要是以授课抵房资,那便大不相同了!
既照顾到了先生的颜面,又给二爷的朋友找了为绘画的师父,实属一举两得!
…
小石头有些不高兴地道:“爷爷的画技可能好了!爷爷才不可能对自己的画技信心不足!”
虞清松皱了皱眉:“二爷莫要拿话激我。”
谢放拱手作揖:“老先生明鉴,南倾实是赤诚相请。”
虞清松虽不是符城人,可谢南倾这个名字,他却也不是头一回听见。
他在老家时,便听说过谢家这位二公子的名号,知晓谢家这位二公子天生风流,喜欢交友,且交友从不看身份,只看合不合拍。
也听说过这位的二公子仗义疏财,卖画、买墨宝所得,大都一捐了知。
从不在意黄白之物。
只要是有人求到这位谢二公子跟前,只要能帮的,大都会帮。
从前他以为不过是因为谢家势力,流言夸大了对谢二的评价,如今放才见识到,这位谢二公子竟比他以为地还要赤诚。
倒当真是一众世家公子当中的一股清流。
至于私人情感上的风流做派,他亦有所耳闻。
人不风流枉少年,他倒觉得无碍。
虞清松不为自己想,却不得不为孙儿考虑。
小石头身上有伤,他此时接受谢二爷的“邀请”,自是最稳妥的。
虞清松却仍
未一口答应,反而提了一个要求:“我有话说在前头。我只是负责授画,并不收徒。如果您那位朋友实在没有天赋,待还清您的房资,我便会请辞离去。”
谢放一听,便知道这事情成了。
他的唇角勾笑,躬身一揖到底,“当然。南倾先替我那位朋友谢过先生。”
谢放这一鞠躬,放到是令虞清松有些过意不去。
分明是急着找地方落脚,算起来,算是他占了一个大便宜,可这谢南倾姿态摆得如此之低,倒像是求着他给他的那位朋友授课。
虞清松在心底浅叹一口气。
都说谢家大公子不是池中物,行事有魄力,有其父之姿。
要他说,这位二公子待人谦和有礼,传闻也是位能文能武的主,若是谢家不那般重视封建社会那一套嫡庶有别,长幼有序,谢南倾未必不如谢朝晞。
至少,他曾于那位谢家大公子有过远远的一面之缘,行事虽有魄力,为人却是狠辣了一些。
虞清松便也回了个大礼,亦是深深地作揖道:“该是我谢谢二爷的收留之恩。”
谢放忙道:“老人家言重。”
…
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因着出了巷口便是大街,路上车水马龙,叫车也方便。
谢放便给老先生同小石头叫了辆车,让阿笙将乌梅背上驮着的衣服、被褥……以及其他行李都放在人力车上,让人力车师父载老先生同小石头,以及小石头父母的骨灰先回春行馆。
又找了路口一位摆摊的代笔师父,借用他家的纸张同笔墨,亲笔写了张字条,交由老先生,“老先生到春行馆后,只要将这张字条交给我府上的人,我府上的人便知如何安排。”
虞清松接过纸张,“多谢二爷。”
谢放拱手作揖:“老人家客气。”
阿笙挥着手,同老先生同小石头挥别。
人力车载着老人同小石头离去。
纳闷二爷为何没有随老人同小石头一块回府上,阿笙比着手势,“二爷可是还有事要办?“
谢放:“是有要紧事要办。”
阿笙脸上的表情当即变得紧张起来,赶忙比划着道:“那二爷您赶紧去,办事要紧。”
却见二爷将手中的鸡汤往他眼前递了递:“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喝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