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弗洛伊德

作品:《不眠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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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谁不高兴?


    易思龄讷讷地凝望着谢浔之,脸颊涌起一阵一阵的燥热。她过往二十四年都没这么窘迫过,大脑几乎宕机了。


    不是,她哪来热恋中的男友?还不高兴?


    她大脑闪过一帧模糊的画面。


    服务生焉头耷脑地问,有位谢先生想请她去包厢一叙。而她当时心情极差,就想找人出气,于是这个点背的谢生成了她随手一抓的倒霉蛋。


    ——“去告诉那位谢先生,我有男友了,正热恋,没心情和别人聊天。让他哪边凉快滚哪边去。”


    易思龄脑袋一空,眸光落在眼前人,定定地看了好几秒,到底是把支离破碎的细节连成了整个故事。


    “…你…是那位谢先生?”


    谢浔之不说话,默认。


    易思龄深吸气,终于抓住了把柄,羞耻尴尬一扫而空。


    她底气霎时足了,声音也宏亮起来:“好啊,好一个谢先生。还说你去港岛不是探我虚实,分明就是,骗子。还当着好多人的面叫我去包厢和你聊天…你知不知道这让我很丢脸啊!”


    谢浔之觉得她吵架的声音也如此的…嗲,招架不住,说了抱歉。


    那天的情况特殊,的确找不出更好的方法,只能邀请她来包厢一叙。至于哪里让她丢人了,他不太明白。不明白没关系,不妨碍他安抚她。


    她这样,好似随时随地能扑上来,咬他。


    易思龄偏过头,继续发脾气:“抱歉没用。”


    谢浔之无奈,明明是在说她的事,却被她胡搅蛮缠扯到了自己身上,还得哄她,“那怎样才有用?”


    “我愿意和易小姐退婚,这样有用吗?”他说得从容不迫,凝墨般的眸色,让人看不出情绪。


    易思龄怔住,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男人,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愿意成全易小姐和你的男朋友,不好吗。”他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


    易思龄听懂了。他是想跟她退婚。


    这男人要跟她退婚,居然有男人不愿意和她结婚。


    “不好!”


    一口回绝。


    易思龄平生第一次如此生气,刚刚的尴尬和羞耻都不足以让她生气,只是闹脾气而已。但现在,她被谢浔之气到手指都在抖,一双妩媚的眼睛凶巴巴地瞪着他。


    “我压根就没有男友,你成全我什么?还是你想跟我们家提退婚?休想!”她呼吸很急促,“再说,我那天的话不过是推辞而已,不然谁都能打发一个侍应生来请我,我成什么人了?”


    她是不愿嫁这么远,但被男人退婚更不可能。


    她丢不起这个脸,易家也丢不起这个脸。


    谢浔之看着她又是气又是委屈又是要大闹一场的模样,一时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抚她,只想着她那句“我压根就没有男友。”


    不知道为何,他居然有一丝奇异的感觉,心底某一块绷住的角落松弛了下去。


    “你不信我说的?”易思龄见他不说话,攥了下拳头。


    “我信。”谢浔之微笑,“但据我所知,易小姐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


    易思龄轻轻哼了声,委屈溢于言表,“我是不满意,但你也不能跟我退婚。”


    谢浔之:“……”


    “我尊重易小姐的选择。如果易小姐有退婚的意向,我可以配合。对外就说是你不满提出退婚,不用顾虑体面,这些都由我来承担。”


    一番话说得耐心又周全,任由谁听了都要称一句风度翩翩,不强人所难。


    但易思龄听不出来,只是委屈说:“但你主动跟我说这件事,我在你这里已经丢脸了。”


    “?”


    “你怎么能先说退婚这件事呢?要说也该由我先说,你表示不接受。我威胁你几句,你不得不同意…该是这样的啊…怎么现在变成你不愿意了…”


    她说到最后,几近自言自语,明媚的眸子沮丧地垂着,像是他欺负她。


    “……”


    谢浔之算是听明白了她的刁蛮逻辑。她可以不愿和他结婚,但他得愿意,他还得哄着她,迁就她,再被迫无奈接受她的退婚,还得因为被退婚而伤心难过。


    她的娇贵不容许任何男人进犯和试探。


    她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


    谢浔之实在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性格的女人,无奈,又不得不安抚她,不然她会一直纠结这件事,碎碎念落在耳边,惹得满室不清净。


    “好的,我不愿退婚,易小姐。”谢浔之语气温沉,但含着几分戏谑和迁就,“是我以为你有男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我很愿意和你结婚。”


    他好似在哄小朋友。


    易思龄咽了咽,唇瓣又微微撅了下,不愿意被人当小朋友,他又不是长辈,干嘛摆出那种很包容的姿态。


    于是她翻了个白眼:“你爱退不退。反正我没男友,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你有女友,你想退婚,才把黑锅让我背。”


    两家达成联姻又退婚,这不是小事。


    谢浔之:“.......”


    “我没有女友。”


    “谁信,你还说你没来港岛试探我呢。”


    谢浔之不和她理论,他早就知道她是不讲理的,若一直掰扯,能到天亮。


    彼此都没在说话,卧室陡然掉入安静之中。谢浔之掀开被子,起来,本来就是装睡,所以还穿着酒会上那一身,衬衫西装裤,连马甲都没脱。袖口和领口都敞着,裤子多出几道折痕,规整之余,透出几分懒洋洋。


    换上鞋,谢浔之将主灯打开。


    易思龄还在生闷气,不适应突如其来的亮光,敛了敛眸,余光中,男人将挽起来的衬衫袖口撂下去,盖住精壮而修长的手臂,俯身拿起摆在床头柜的一对钻石袖扣,将散开的法式袖口扣好,动作慢条斯理,称得上赏心悦目,跟着,又将衬衫领口散开的那粒扣子系上,抵住饱满的喉结。


    他整个人重新变回一丝不苟。


    易思龄扯了扯唇,觉得他好板正啊。私底下也要把衣服弄那么整齐,也不知要做出稳重的样子给谁看。


    难怪爹地会喜欢谢浔之,爹地就希望她也能这样循规蹈矩。


    “易小姐,你的东西。”谢浔之整理好仪容,俯身将掉在床上的那支桂花拾起来,递过去。就是这东西刚刚在他脸上蹭来蹭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染上了桂花香。


    易思龄不要了,“是在你这摘的。”


    谢浔之也不多说,随手将其插在花瓶里。天青色汝窑瓶,配上桂花很雅致。


    如他这个人。


    易思龄多看了两眼,心想这花瓶插弗洛伊德会不会好看。


    也许不好看。


    根本不搭。


    谢浔之轻咳了一声,打断她的思路,“易小姐,关于这件事,我想我们还需要再谈谈。去茶室谈可以吗?”


    他们如今尚未确定关系,孤男寡女同处一间卧室,于礼不合。


    易思龄怔住,看着谢浔之往外走去,似乎见她没动静,男人又停下回头看她。


    “易小姐?”他目光平整,温和。


    易思龄神情复杂,涟漪无数。


    她心中塞着奇怪的情绪,他越是绅士她就越烦躁。说不出来烦躁什么,大概是从小到大第一次主动,却栽了跟头。真是丢人。


    他不肯和她单独在卧室里多待一分钟,宁愿装睡躲她。他还打着退婚的主意,完全没想跟她结婚,美名其曰成全。


    她被千万男人捧出来的娇贵,她战无不胜的美貌,在他这里折戟沉沙。


    她现在是真有点信了,谢浔之和其他男人不一样。


    其他男人都有眼光,但谢浔之没有。这就是最大的不一样。


    “易小姐。”谢浔之再度沉沉唤她。


    易思龄忽然给了他一个超大的白眼,双臂抱住,高跟鞋踏得气势汹汹,妆容精致的脸冷着,一言不发打他身边过。


    谢浔之蹙眉,不懂这女孩好端端的,又发什么小脾气。


    .


    易欣龄放心不下,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等到易思龄的消息,就打算先来云兮酒店。她车技不佳,向来只敢开操控性好的越野,易思龄的那台法拉利让她一筹莫展,加上下雨,干脆打车来。


    到酒店后,她坐在大堂等了半个小时,易思龄才迟迟露面。


    走在易思龄身边的还有一个男人。西装革履,皮鞋纤尘不染的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