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死亡

作品:《天道让我杀身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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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


    急咒讯封存的信纸,其内仅有这一血字。


    展开信纸的刹那间,火焰吞噬送信的渡鸦,文天祜双眸亮的可怕。


    草屋檐下的文天祜伫立良久,本只是静待雪停,岂料等到的竟是师傅豢养的渡鸦,送来的血信。


    文天祜要前去寻渡鸦的主人,她的师傅、她此生唯一的亲人。


    理智告诉文天祜,听从师傅的话离开北越才是活路。


    但文天祜此生无父无母,仅有师傅与她相依为命,让她此刻抛下生死未明的师傅独自逃脱,她怎会甘心?


    折好以血书写的来信,文天祜不再耽搁,毅然踏入风雪。


    瘦削单薄的身影在漫天雪絮中踽踽独行。


    一步三尺深,回头已无痕。


    北越,位于整个天地的极北部。因终年被雪、人迹罕至,仅有绵延无数、望不尽边际的雪峰矗在天表。


    早阳凛冽的寒气在风中凝结,鹅毛般的大雪簌簌而落。


    山冻不流云。


    但即便北越山脉雪寒至此,也阻绝不了魂火的蔓延。


    魔族少年放出的魂火如同高窜的巨蟒,在文天祜的面前,一个猛钻将师傅曾居的木屋蚕食殆尽。随后似是感应到远处生人的存在,倏地扑向文天祜藏身之所。


    来势汹汹的火蛇临近的一瞬高涨,对于此击文天祜不敢轻敌,猛地侧身翻滚躲开,却仍被火舌舔舐,燎了半边衣袖。


    狼狈摔进雪堆掩盖着的不冻河,虽勉强躲过那火蛇,髓海中生死铃的灵线却始终绷紧。


    还未等她从水中浮起,伴随着脚踩实积雪的沙沙声,生死铃缓缓敲响。


    “为什么要跑,我们不是朋友吗……”


    似是引诱,似是喟叹,尚显稚嫩的少年一字一句地停顿道。


    “朋友……”他恍若幽魂,紧紧缀在文天祜身后,“……是这样念吗?你教过我。”


    无人应答。


    回应他的,只有生死铃的神魂攻击。


    少女被寒意侵蚀得通红指尖,捻着一只小巧的银铃。


    瘦削纤细的女子浸泡在冬日刺骨的河水中,即便有气护体,但浸于不冻河中,风雪愈显她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一般人族修道者“奇恒之腑”的髓海中,魂火是判断其神魂强弱最直观的标志。


    多数人髓海中往往仅有不成形的星火,真正能修成火苗的,至少是运气八境及之上的存在。


    然而眼前的魔族少年,自雪崩中被师傅救下,至今不过寥寥几月,便从只会本能嚷喊着“母亲”的幼崽,长成了现今这样半大的少年。而其魂火不仅包含莫名戾气,更是能化为实形。


    文天祜只觉得可笑。


    在收到濒死渡鸦传来的血书劝逃后、在亲眼目睹师傅的木屋被魔族的魂火吞噬后,她便再也不信魔的鬼话。


    生死铃仍在轻振,意味着四周杀机虽被强压,却仍在暗中涌动。


    ——杀了救下他的人,如今又要杀她,谈何朋友?!谈何友谊?!


    ——不配!作为魔,深固难徙、受命不迁,你天生就不配!


    “……抓到你了。”


    少年抬手挥去岸边绵延的魂火,不等文天祜做出反应,一个瞬息俯身,径直将她从冰冷的河水中拽出,狠狠扔至岸边。


    猝不及防地一击,文天祜被激得五行瞬间由相侮转为相乘。不用魂火,仅仅体术上的一击,文天祜就深切感受到他们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


    从前,文天祜对于魔族的天赋异禀一无所知,终在此刻深切感受到,这个种族令人族望洋兴叹的成长天赋。


    “咳咳咳……”


    不知敌手有何阴谋,文天祜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丝毫不敢卸下防备的姿态。


    “你看起来有疑问。”


    少年面若冠玉,眉眼弯弯。作为魔族,他既无犄角也无长尾。除了一双全然乌黑的眼仁异于常人,这位新生不久的魔看起来就是一位涉世未深的小公子。


    “你杀了师傅……”


    “她分明视你如亲子,为什么杀她?!”


    文天祜用分不清是因五行逆乱、还是因牙咬切齿的愤怒带来的颤音高声道。


    用力擦去止不住涌流的鲜血,文天祜将沾着腥热鲜血的指尖揣入怀中,颤巍着指尖画符于生死铃。


    然而少年闻言只是居高临下地望向她,眼神平静得宛如失去活水的死海。


    ——为什么?


    只需两个字,便能瞬间击垮文天祜所有的考量与退路。


    魔微笑道。


    “好奇。”


    无甚缘由,只是好奇。


    他说出二字的下一瞬,谷中回荡多了一种声音,不是簌簌落下的风雪,也不是杀气激荡的锵鸣声,而是沉闷的古钟轰鸣。


    ——文天祜在以身饲铃。


    接踵而至的,又是两声轰鸣。


    文天祜七窍流血。


    距离她最近的雪峰轰然一声,无尽的积雪在魂火与铃声的对冲中融化、湮灭。


    三声铃响之后,魔的面颊苍白如雪,鬓边断发垂落,暗红的血雾不断自伤口中溢出。


    他原本一身皎白几乎要融入皑皑雪山之中,在文天祜以身饲铃的献祭攻击中,逐渐半身染血半身破碎。


    虽五感尽失、与天地相隔,但文天祜的神魂未息。


    感应到属于魔族的魂火尚未熄灭,她在心中默念道:


    还不够。


    冷银色的生死铃在燃血之术的光芒中骤涨,逐渐化为双掌大的金铃,被文天祜紧攥于心口处。


    ——三震一摇铃,五步一年轮。


    一步上卦离为火,二步下卦坎为水,三步火向上炎、水往下润,四步六爻不正、阴差阳错。


    直至第五步。


    文天祜迈下最后一步时,已然哀毁骨立。


    然随着她躯壳的倒地,积雪亦随之崩塌,炸裂的声响如同引燃的炮竹,连带着深处的雪山接连爆破。


    这次连岸蔓延的火变成了血。


    分不清是谁的血。


    暗红至深的血雾,交杂着人族鲜红昳丽的血,混沌得就像独自开到荼靡的白色茶花,在沾染了泥土和鲜血后,绝望地凋零。


    浮生只合铃前老,雪掩北越道。


    ——梦境在此戛然而止。


    垂死梦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文天祜喘着粗气猛咳半天,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竟是核舟分配给医家的房厢。


    胸腔仍在隐隐发痛,文天祜摸了摸被冷汗浸湿的鬓角,只能在长椅上匍匐。


    绞痛令她顾不得其他,只有一个念头:


    ——痛,太痛了。


    无论是被魔族的魂火焚烧至死,还是以身饲铃燃血至死,那样的痛都实在是刻骨铭心,已然镌入她的神魂深处的记忆。


    自幼时初次见血色、闻血气晕厥,文天祜如今的梦境愈发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