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宁坐在椅子上，他的电脑对面就是玻璃落地窗，可以看到对面的大楼，也能照出他自己的神情。


    他下意识又开了一把排位。


    经理见状，也没有阻止他，只是说:“其他人先出去吧，我跟宿宁说。”


    徐庭将捡起自己的耳机和指套，笑笑:“行，我先去见见人。”


    微风一脸状况外，被徐庭将他们强行拉了出去。


    宿宁看着游戏界面。经理坐到了他的旁边，看他打游戏。


    宿宁:“我认识？”


    经理道:“认识。他也是刚回来。你也知道，这两年我们没出成绩，老板早就想脱手了……这次也是提前说好的。”


    玻璃窗外早春的光线落进来，桌台映得澄净，宿宁披着队服，游戏语音里时不时传出击杀声。


    少年人略清瘦的身躯坐得笔直，比平时排位还要更紧绷一些。


    看出他的抵触，经理沉默了一下，才接着说:“上个赛季我们就在和他接触。俱乐部目前大部分股份已经被他购下，他也是一名职业选手。”


    宿宁手稳刀快，收下对面人头:“好。”


    经理见他神色无异，才说:“如果你能接受，一会儿去见见。毕竟……”


    宿宁道:“微风怎么办？”


    经理没料到他已经完全猜到是谁，微微别开脸，更有些难以面对宿宁。


    “没关系，他也很久没打比赛了。目前比赛还是微风来打，这个你不用担心。”


    宿宁垂眼:“我没问题。”


    外面。


    徐庭将坐在桌边，看到池溟，打了个招呼，大大咧咧坐下来。


    “前几天经理说是个富二代接手的BQ，还说什么是熟人，我就猜是你。挺好，大家都认识，好沟通。”


    池溟目光往里面看了看。


    徐庭将:“你别指望他对你一下子回到从前，经理搁里头给他做思想工作呢，你今儿能不能进这个门还不太好说。”


    池溟笑了笑:“我可以等。”


    微风在边上打手游，时不时偷瞄他们两眼。


    徐庭将:“你也别觉得稳了。这两年俱乐部靠宿宁吸了不少金，拿人吸血，这种重要的事，肯定也得考虑一下人家心情。”


    池溟这次没有笑，抿住唇，神情沉肃:“我知道。”


    徐庭将见他变了不少，不像以前一样嬉笑怒骂，又想到宿宁也变了不少，心中无限唏嘘，再一看到旁边的微风，就道:


    “喏，这个新打野。英雄池挺像你，宁宁也挺喜欢他的。”


    微风这边和平精英都快吃鸡了，莫名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他抬眼，和这个刚来的家伙对上视线。


    微风扬起笑脸:“你好你好，池哥是吧？徐哥都跟我说了。一会儿我肯定好好劝宁宁，怎么老朋友见都不见一下，池哥从国外大老远回来也不容易。”


    徐庭将:“噗。”


    几人都看向他，他连忙把水杯放在桌上，摆摆手，示意没事。


    他就是被这莫名其妙的硝烟味呛住了。


    池溟微微一笑:“他比较腼腆，不怎么听别人的话。多谢好意。”


    徐庭将火上浇油:“宁宁这两年变了挺多的，沟通起来没问题。你不能用老经验对付新一套。”


    门恰在此时开了，池溟抬头看过去。


    经理走在前面，宿宁在后面理耳机线，黑白色的外套略微有些鼓，显得他整个人还带着高中生的少年气，白皙的耳廓被电脑耳机压出一点点红痕。


    过了两三年，大家都成熟了不少，不再是第一次认识时候那么肆无忌惮的稚气飞扬。


    可是看着宿宁和几年前毫无改变的容颜，池溟还是毫没道理地想起来某次午后。


    还没有十八岁的宿宁，也是缀在他的后面，拉着他的衣袖，听他和训练室里的队友们打招呼，他回过头悄悄说等你成年。


    那天整个N市下了大雪，在比赛场外，宿宁坐在大巴车上，未满十八岁被锁着不能上场。池溟他们打完比赛回来，看到宿宁坐在车里，窗户结了冰花，他的脸就在车窗里，带着十几岁的懵懂安静，早就在等待的时候沉沉睡着了。


    其他替补坐在他边上，连打游戏的动作都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


    池溟记得，那时候边上队友的笑声忽然变小，好像也怕惊醒了他。


    现在，宿宁仍是站在经理身后，和第一次的腼腆毫无变化。


    池溟正要起身，宿宁却已经走过来，坐在对面。


    “你好，我是宿宁。”


    宿宁将手机调到营地选手认证的界面:“BQ的ad。”


    池溟:“……我知道。”


    宿宁点点头，不再多说，公事公办，神情礼貌生疏:“还有别的事吗？我还有一个国服没打完。”


    池溟自然不能妨碍他。


    宿宁起身，回了训练室里。


    外面经理他们还在笑呵呵地说着话，左右都是客气话，嘘寒问暖，回忆往昔，好像当初他们经历了多少动人情肠的往事。


    宿宁坐在关机黑掉的电脑屏幕前，两手交握，按着略有些发麻胀痛的手指。


    有人推门进来。


    “怎么不开电脑？我也有俩国服没打完呢，速速双排。”


    徐庭将一边说，一边坐在宿宁旁边，替他把电脑打开，“别多想。”


    门外面，不知何时安静下来。


    池溟站在门边，看着这一幕。经理还担心他们会有矛盾，见状也放了心，安排了工作，就不再多留。


    宿宁始终表现如常，既没有和池溟有什么冲突，也没有交流，一下午待在训练室里没出去。


    池溟抱着手臂，看了一下午，督战把徐庭将督得亚历山大，打到一半就把其他人都拉过来吸引火力，一起五排。


    宿宁这才有了点反应，微皱起眉，白皙的脸上没有表情:“带一个拖油瓶，打表现分就慢了。”


    微风:“就是，把徐哥踢了，换我来。我玩上单也贼厉害。”


    宿宁扭头看他。


    微风见宿宁似有疑问，忙道:“我国服第一克里文，韩服用上单一个月打出的世界排名。”


    宿宁:“那你来吧。”


    徐庭将:“？？等一下，我先来的宁宁！”


    微风:“你什么世界排名？”


    徐庭将:“……”


    坐在宿宁右边，微风往后面瞥了眼，漫不经心道:“强者才有话语权，徐哥你两天不打天梯肯定手生，要是两年不打就更不行了。”


    池溟正在回消息，听到这跟挑衅似的话，微笑了下。


    他抬眸往训练室里看去，看到中间的电脑前，宿宁装作不经意地侧头，余光看了看他，似乎也听出来了微风的言外之意。


    “还好吧，天赋这种东西很难说的，”池溟收起手机，“前两天把游戏下回来，打了两天才有世界排名，确实挺难。”


    微风:“……”


    明争暗斗中，宿宁就这么提前打完了国服任务，徐庭将提议一起去吃火锅。


    他们最大的也才23，还没学驾照，经理出去谈正事，没人载他们，僵持在了基地楼下。


    宿宁双手插袋，下意识往旁边看，池溟已经摸出车钥匙，正要开口。


    微风推着基地专用小单车出来，兴冲冲道:“宁神宁神快来快来，我高中正儿八经校草，还没让人坐过后座，这不就是为了等着宁神你。”


    宿宁就近选择，无可无不可地同意。


    徐庭将左右看看，走到池溟旁边:“那池神你和我……”


    池溟还是挂着微笑:“不会打车？”


    宿宁回头看了看池溟，见他站在基地门口，看不清神色，春寒料峭，他没和以前一样单穿一件BQ队服，衬衣外套长裤，倒是有些大人模样了。


    宿宁眼睫抖了一下，又转回去，神色平静，对微风道:“十几分钟的路，算了。”


    微风不肯放弃千载难逢的机会，但天不助他，小单车掉链子了，他只能含恨放弃。


    最后，六人决定步行十五分钟。


    火锅店里，池溟负责点了汤底，点的都是宿宁以前喜欢吃的，他不知道宿宁有没有变口味，点了一半交给徐庭将。


    徐庭将针对性地加了几道菜:“上次去日本比赛，宁神还挺喜欢这个。”


    池溟:“行，知道了。”


    微风:“知道了。”


    徐庭将:“……你知道什么了？”


    微风:“那他知道什么了？”


    宿宁拿了饮料过来，一坐下就察觉几人气氛不太对，迷惑地看了看三人，又看向另外两个队友。


    另外两个队友:“宁宁别管，他们犯病。”


    宿宁“哦”了一声，果然没管，专心致志安静等着锅底冒泡。


    渐渐氤氲起来的白雾模糊了他的面容，将他的脸热得发红。


    服务员先上了两盘牛奶包子，徐庭将看看包子，又看看宿宁，只觉得和他简直神似。


    宿宁:“……”徐庭将不说话他都猜得到这人在胡思乱想什么。


    但是微风没有眼力劲，非要追问徐庭将在看什么。


    在宿宁悄悄赧然之际，隔壁座似乎吵了起来，声音隐约传过来。


    “他宿宁有什么冠军？五个位置里最爱出少爷的位置就是adc，adc当中最说不得的就是宿宁！只是留队三年，好像他对BQ有功似的。”


    “打野不帮下他有什么办法？对面打野都是两级抓下，你看看那个新来的微风，他哪次去下，宁神不是已经被围攻两分钟了？”


    “搞笑，辅助不是跟着他？”


    “你看看以前池溟是怎么抓下的！再对比一下现在。以前池溟打完两石像三猪，一只布鞋一把铁剑就敢往下路跑，野核给他玩成了下路保安。再看看现在！”


    这边，桌上一时寂静。


    宿宁沉默，回想自己以前真的有这么好的待遇吗。


    池溟沉默，思考为什么现在随便一个新来的打野都能跟宿宁挂上钩。


    微风抢先出声:“我以后下路开，三猪打完，不升打野刀就来抓下路。”


    夹菜的徐庭将:……6，这反应速度，不愧是18岁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