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作品:《师兄,你亲我一下

    可是……


    她明明在夸他。


    为什么祝他长命百岁他就会笑,夸他身上好闻却会挨骂,他真是太难相处,闻青轻扯扯江醒的袖子,乖乖认错:“我错了。”


    “嗯。”江醒平淡应声。


    “殿下,长命百岁。”闻青轻连忙跟上。


    这样说话总不会错了吧!


    “……”江醒罕见地说不出话来,他好像有点被无语到了,捏捏闻青轻的后脖颈,让她坐正看功课,省的再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闻青轻:“呜……”


    江醒不理她,垂下目光,拿镇纸压住白纸一角,静下心来,耐心为她解答疑惑。


    阳光倾洒,枝影横斜。


    两人同坐在一张案前,时间一长,江醒坐得懒散了些,单手撑额,两指夹着笔杆在纸上点点,鲜红的锦绸松散垂下,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


    他也跟崔町一样喜欢问人见解,只是铺垫得长一些,会将涉及的典故知识一一耐心将给她听。闻青轻答得出来,他就嗯一声;答不出来就拿笔杆轻轻敲敲她的手背,平静说:“专心些,这些是我讲给你听的,你要是比别人差岂不是给我丢人。”


    闻青轻小声说:“我不说出去的,不会玷污殿下的清名。”


    江醒神色有些淡:“那我不是白费这些口舌。”


    ……他怎么又不高兴了。


    闻青轻不敢说话,悄悄揉揉手。


    不过他的问题算不上难,认真想想还是能想出来的。闻青轻低下脑袋,绞眉苦思,江醒端起案上的药,一边喝药一边看她。


    日头渐渐偏斜,等闻青轻纸上的问题都被解答完全,前前后后花了一个时辰。


    闻青轻恍如大梦初醒,从书卷典籍中回过神来。


    江醒倚靠书橱,一口一口慢吞吞抿药,闻青轻往他那儿凑凑:“殿下,苦吗。”


    江醒拿茶杯给她倒了点儿:“你尝尝。”


    闻青轻捧起小茶杯,好奇地舔了一口,苦得舌尖发麻,小脸皱成一团,把茶杯往远处推推,再不肯看见它。


    茶杯倒着满满的药被又被推到他面前。


    江醒情不自禁弯了下唇角,垂下眼帘,依旧平和地喝自己的药。


    闻青轻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江醒叩了两下木窗,少顷,有个陌生的仆役走进来,江醒道:“去拿一碟桂花糕来。”


    闻青轻喝茶的动作顿住,非常收敛得坐端正了些。


    “你倒是很容易开心。”江醒语气清淡。


    ……有吗。


    闻青轻迷茫地望了望他,问:“殿下不开心吗。”


    江醒吹了一口药汁,没说话。


    闻青轻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糕点,似乎觉得江醒的情况很麻烦,自顾自说:“那殿下要开心些,殿下这样好看,不应总是觉得不快乐呀。殿下不开心的时候就照照镜子吧,瞧一瞧自己,我瞧见殿下,心情就很好的。”


    你实在太好看啦!


    江醒一怔,眼睫微垂,失神笑了一下。


    逻辑混乱,词不达意,说的什么东西。


    “吃慢点,又不是没有,”江醒倒了杯茶,往闻青轻那一侧推推,“你喜欢?我让宋书给你装一些回去慢慢吃。”


    闻青轻咽下一块桂花糕,囫囵道:“嗯嗯,多谢殿下。”


    之后的几日,闻青轻常来后山找江醒。


    她第二次来时,内心颇有些惴惴,害怕太子殿下觉得她烦,或者因她问题太多太浅而觉得蠢笨,离家前给自己加油打气了一番,抱着三顾茅庐程门立雪的决心出的门。


    但江醒看见她来,似乎没什么不耐,只是平静地让她来坐。他若有空,就会很耐心地为她解答问题;没空的时候,就让闻青轻坐在小案前练字。


    可惜他多半时候是没空的。


    这一日,闻青轻来找他。


    江醒不在书房,于是她自己乖乖待在书房最深处,在小案上铺开一张白纸,开始练字。一个陌生的仆役给她送来一壶热茶和一碟白玉糕。


    仆役说:“殿下出门了,一会儿就回来,姑娘稍待。”


    闻青轻应下。


    秋日的正午,日头高悬,洒下来的阳光柔和而清凉。


    闻青轻坐在案前,阳光洒在身上,纤长的眼睫显出些毛茸茸的光亮,她练完两张字,揉一揉眼睛,她略有些困倦,从枕席上起来,想找宋书要个睡觉的地方。


    刚往外走,听见书房门被推开的响动。


    她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坐下,她得让殿下知道一下自己有多刻苦,这样想着,闻青轻又铺开一张新纸。


    门口还没见人影,就听见中气十足的夸赞声。


    “向闻殿下之品好有古时君子之风,今日得见书斋,果真典雅非凡。”


    闻青轻抬头,透过竹帘向外看,依稀看见个穿深蓝长袍的中年男人的影子。


    接着是江醒平和清冽的话语:“使君客气。”


    “……”闻青轻坐在竹帘里侧,咬着笔头有些犹豫,她是不是不该在这儿。


    帘外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她。


    江醒瞧见她的瞬间,微微一怔。他身侧之人疑惑问道:“殿下,里面那位是……”


    “是崔君的学生,姓闻。”江醒回过神。


    江醒收拢思绪,招手让闻青轻过来,向她解释:“这位是扬州刺史陆柳,陆使君。”


    “来见过使君。”江醒看闻青轻。


    闻青轻上前几步,对陆柳行了一礼:“陆使君。”


    “原来是崔君新收的小弟子,”陆柳脑中仍在回想太子殿下刚刚的反应,掩下心中讶异,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稍稍弯身,看起来很和气的样子,“闻姑娘,百闻不如一见,久仰了。”


    他说起话来听着可真让人开心,闻青轻正想着怎么接话,江醒已开口说:“写字去吧。”


    “……”好吧。


    闻青轻小跑着往里去。


    她本来想去睡觉的,现在倒不好再找宋书,闻青轻只能继续练字,困乏间听见竹帘外细碎而模糊的交谈。


    “扬州向来多有山匪流窜,近日愈发猖狂,匪寇抢劫山下百姓、践踏庄稼、搜刮财帛、害人性命,我数次派人前往剿匪,可这些匪寇寨子坚固,又捉了许多人质上山,实在令人困扰,”陆柳深叹一口气,“怪我无能,不能想出什么高妙的计策;山匪微薄,不能令朝廷下问。我今日来,是想请殿下帮我上书奏表,托殿下情面,请朝廷派些经验丰富的士兵来帮忙剿匪,若能,柳万死不能报殿下之恩。”


    江醒只说尽力一试,并未承诺什么。


    “……”


    陆柳满脸忧思地走了。


    竹影深深,秋光微凉。


    江醒进里间的时候,闻青轻已经睡着了,他掀着竹帘,一眼便看见小姑娘阖着眼睛,两手交叠,睡得很乖巧,一只手里还虚虚握着只毛笔,他走近,拿起闻青轻的练字纸细细端详。


    前两张写得倒是可以,最后则完全不能看,大概是困了,最新的一张上面画的都是江醒看不懂的鬼画符。


    右下角的字好认些,他细细辨认,才知道是“山匪”二字。她本来想写匪寇的,寇字太难她写不出,写到一半被涂黑放弃了。


    “山匪”二字边上还有一行小字。


    ——不了解,问一问殿下,问师父也行。


    她自己都是小小一只,倒很有勤学好问、忧国忧民的志向。


    江醒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把她乱画的这张纸连同之前两张一起整理好,摆在小案一侧,找宋书要了件薄被给她披上,从一侧书橱中取了一本书出来看。


    黄昏时候,屋外渐渐下起了雨,雨丝寒凉,透过窗子打在书上,微微濡湿了页角。


    江醒在满室清苦的药味中偏头向外看,清冷的空气中,一棵梅树悄然生出淡白的花苞,沾在枝头,零零星星藏在冷风里,恰似洋洋洒洒的白雪。


    他算算日子,恍然意识到,现已是初冬了。再过不久,就是年关。


    他给闻青轻掖了掖被子。


    ——


    今年扬州的冬天有些寒冷,十月末迎来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天地素白,远山苍茫。


    秋深时雨水连绵,入了冬天气愈冷,现在甚至开始下雪,山道结了冰,益发不好走。


    这些日子,闻青轻就一直待在小院,上午听崔町讲学;下午玩耍,有不能解决的问题就去后山找江醒;晚上练字、逗猫,睡觉,很平淡地过了几天。


    这一日,崔町讲学时忽然提起:“快到冬至了,该是团圆的日子。”


    闻青轻忽然想到什么,有些担心她的功课,说:“太子殿下要回京师吗。”


    “为何问这个,”崔町有些不解,但还是答,“应当不回吧。”


    太棒了……咦?


    那他不是得不了团圆么。


    闻青轻哦了一声,江醒不回京师她很高兴的,他要是回了,她的课业该怎么办呢;但他不回,闻青轻又觉得独自过冬至有些可怜。


    她脑中灵光一闪,开心道:“师父,我们请太子殿下和宋书一起来过冬至吧!”


    崔町怔了怔:“你说请谁。”


    闻青轻非常开心,似乎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好主意:“太子殿下呀!他不是不回京师吗,正好与我们一起过。”


    崔町有点想笑,心道这怎么正好呢,又想起她近日确实与后山走得很近。


    太子殿下至纯至性,同他相处倒也没什么。他亦有心让轻轻与太子殿下多相处些。


    “也好,你若喜欢,便如此吧,”崔町应承下,过了一会儿,语气委婉,怕伤害她的热情,“只恐殿下不会应允。”


    “这不要紧的,”闻青轻看得很开,乌黑清润的瞳仁转着光亮,继而轻快道,“我想与殿下和宋书一起过冬至,殿下若不同意,该我求一求他。”


    这有什么难的,她就常常求他教自己读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