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作品:《月色过撩

    当天玩到很晚才散场。


    回到家,鹿呦拿衣服去洗澡,看见被她挂在柜门把手上的小长颈鹿,拉柜门的手顿了一下。


    敞开的柜门里侧贴着面镜子,鹿呦侧目看过去,微垂的视线刚好落在脖颈处,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


    她忽然想到小时候,七岁还是八岁,家还没从梧桐苑搬到蓝湾,鹿怀安与章文茵的感情还没崩裂。


    一家三口去动物园,她被鹿怀安抱得高高的,头与旁边的章文茵齐平,于是她勾着脖子吧唧一口亲在章文茵的脸颊上。


    他们身后的木栅栏里,两只大长颈鹿背对背,朝着相反的方向高抬着头颅,小一点的那只刚好就在鹿呦的后面,迷茫地歪头看着鹿呦。


    那幅画面被拍进了相机里,洗成了照片,夹在老旧的相册中。


    有段时间,常被她拿出来摩挲,用来回忆那美好的一天,用来唏嘘后面的长颈鹿暗示了她们一家的结局。


    早些年总拿照片出来看,鹿呦还清楚地记着,章文茵猝不及防地被她亲了一口,笑得合不拢嘴,打趣说:“看看我们呦呦这脖子,就跟长颈鹿似的。”


    后来,思念在漫长又无望的等待里熬成了怨憎,她不看了,也不想了。


    渐渐地,也就忘了长颈鹿这个梗。


    今天陈菲菲骤然提了一嘴,不自觉地就代入了自己。


    鹿呦想,也不能算她自恋。


    自我安慰的作用并不大,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还是总闪现“月蕴溪喜欢长颈鹿”这句话,明明此鹿非彼鹿。


    直到香喷喷地躺回到床上刷手机,这句话才被各大app里的新鲜事给覆盖。


    临睡前,鹿呦照例是逛一遍朋友圈,手指慢吞吞地在屏幕上划拉着,忽地一顿,又往回划拉了两下。


    “投资商”发了张年轻女人的自拍照。


    害她没反应过来,这是鹿怀安的微信。


    像是走在夜里的街道上随手拍的一张照,亮度有限,街两侧高楼的灯光被层层树影冲淡,最后朦朦胧胧映照在女人的笑颜上。


    被昏色背景稀释的五官线条,在鹿呦眨眼的瞬间,几乎与她记忆里模糊的面容完全重叠。


    也不知道是对章文茵旧情难忘。


    还是单纯喜欢这种类型的长相。


    鹿怀安身边女人换来换去,都是差不多的样貌。


    鹿呦缓缓呼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点进鹿怀安的朋友圈,指腹飞快地滑着屏幕,定在上个月让她去吃饭的日期附近。


    也有一张女人自拍照。


    虽然也和章文茵很像,但与今天这位明显是两个人。


    果然,上回没去是正确的。


    鹿呦在夜色中翻了个白眼。


    手机忽然振了好几下,连带着手指都有点发麻。


    通知栏弹出了好几条新消息提示。


    鹿呦点进去看了眼,都是陶芯以前乐队的朋友发来的。


    前三个先打了招呼问她最近怎么样。


    后一个性子比较直,开门见山地发来一段:【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桃子,那个初晓就是有备而来的,有计划地接近,蓄意破坏别人感情,你要是就这么和桃子分了,就是正中别人下怀。】


    鹿呦看着有点想笑。


    出事就全怪小三勾引,劈腿者毫无过错是么?


    且不说,初晓是被三。


    如果心思正,论别人撩拨,也不会被勾得劈叉吧?


    她没把这些话发给对方。


    她与这几人的情谊全靠陶芯牵线搭桥,而这些人都是些帮亲不帮理,无论她多有理有据,他们都会为陶芯的行为开脱,劝她复合。


    一来一去,不知道要掰扯多久。


    尤其,她只有一个人,而对面是四个人。


    想想就累。


    给那几个人设置了消息免打扰,鹿呦重新点进去朋友圈,界面转动了几秒刷出新的动态。


    简言之发了一张七人的影子照,似乎是从娃娃店出来时拍的,钟弥搂着两大袋娃娃的影子看起来就像是个金刚芭比。


    云竹发了九张照片,有吃有喝有玩。


    钟弥将娃娃都铺在了地板上,整个人仰躺在娃娃堆里拍了照,发了朋友圈:【都是姐姐给我抓的~嘿嘿嘿嘿~抓的第一只被妈妈拿走了[鄙视]】


    陈菲菲自拍里,戴着鲨鱼五指手套的手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从今天起,老娘就是个鲨手!】


    黎璨发了一段鸵鸟跑的动图,配了三个笑脸:【打死列表所有人,我都不会再穿高跟鞋跑步了!】


    鹿呦嘴角越扬越高,保存了简言之那张影子照,依次给她们点赞。


    宛如跑得太快刹不住脚步一般,给下面月蕴溪也点了。


    等定睛看清楚月蕴溪发的是什么,她唇角上弯的弧度却是一僵。


    照片是对着镜子拍的,能看见月蕴溪细长的手抓着手机,另一手抱着她送的那只小鹿公仔。


    毛绒绒的小鹿就那么软乎乎地坐在月蕴溪的大腿上,脸埋在她胸前。


    往下,匀称修长的腿一条屈着、一条伸直支着灰褐色的大理石地面,线条流畅优美,脚踝纤细,顺着看过去,微勾起的脚上穿着她送的那双鞋。


    染的酒红色甲油,鞋面上的干枯玫瑰,都衬得肤色素白如玉,透出一点冷感,尤显微微凸起的筋骨,有种禁欲的质感。


    她写:【很喜欢。】


    鹿呦忽闪了两下眼睫,鬼使神差地将刚刚按下的点赞取消了。


    下一秒,屏幕上方弹出月蕴溪发来的消息:【还不睡?】


    做贼心虚似的,她又将点赞按了回去。


    间隔不过两三秒,上面又弹出一条。


    月蕴溪:【?】


    分不清是看到她在朋友圈里点赞取消又点赞不回信息,所以用问号再问一遍。


    还是在问她为什么点了赞又取消,取消了,又点回去。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好像都会绕到她莫名其妙的举动上。


    鹿呦点进打发时间的小游戏里,想装作没看到,就不回了。


    偏偏同赞的提示消息不断,屏幕上方时不时就弹出一条微信通知。她还总以为是月蕴溪又发来了什么,忍不住点进去看。


    界面一直停留在月蕴溪的聊天框。


    就见那一个问号,跟个倒挂的鱼钩似的吊在视线里。


    不知道是第几条通知,鹿呦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还是禁不住点了进去。


    迟疑一瞬,她回:【,】


    月蕴溪没回她,同赞消息提示也没了。


    手机安静成板砖,鹿呦慢慢阖上了眼睛。


    在最后迷蒙的视线里,拖着尾巴的逗号,逐渐与问号直线下的黑点重合……


    鹿呦不合适地想到一句话,但她太困了,那句话宛如浮光掠影,转瞬即逝。


    也许是这一天从早到晚都太丰富,密室逃脱的游戏太刺激,以至于她一晚上都在做噩梦。


    梦见鹿怀安拽了个变脸大师到她面前,一挥手换一张面孔,她吐槽都一个样,能不能来点新鲜的,结果对方变成了丧尸;


    梦见被丧尸追,跟鸵鸟赛跑;


    梦见鸵鸟的背上月蕴溪晃荡着细白的腿,跟她说再跑快点。那只脚上穿着她送的拖鞋,晃晃悠悠,欲掉不掉的。


    做到第一个梦,鹿呦只是觉得有点热,迷迷糊糊爬起来将空调调低了两度。


    最后一个梦,直接让她身上沁出了汗,不仅热还很燥,她摸到遥控器,又调低了三度。


    冷热交替地折腾了半宿,又在19度的空调房里睡了七八个小时,不感冒都不可能。


    周四,鹿呦的感冒发展到了最狼狈的阶段,鼻子里像被糊了水泥,一丝气儿都通不了,鼻翼和人中部位干燥得碰水就会洇出刺痛感,左边眼睛又红又肿,止不住地涌眼泪。


    整个人没一点精神,她往布包里放进奶奶的病例报告,感觉自己就像条浸了水的湿毛巾,力气总是往下坠。


    站着不动时,一只手伸过来,被岁月留痕的手指拎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鹿呦接过,奶奶又递来了药。


    “把药吃了。”盯着她吃完药,奶奶接过杯子放到茶几上说,“你就在家歇着吧,让小刘带我去复查就行了。”


    “我没事。”


    话音未落,鹿呦感觉鼻子发痒,连忙拽了张餐巾纸挡在口鼻前,偏过头打了四个喷嚏。


    奶奶又递了几张纸巾给她,“还说没事,有小刘陪着我呐,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啊?”


    鹿呦缓了缓,解释说:“现在医院那些智能的机器太多了,你们不一定能弄好。”


    “不会弄可以问嘛,我们又不是没长嘴。”奶奶朝刘姨递了个眼色说,“是不是啊?小刘!”


    刘姨连连点头:“是、是,可以问嘛,这些都不是问题,检查也不用担心,到时候检查结果出来我立马发


    给你。”


    见她还是神色犹豫,奶奶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态,嘟哝说:“别到时候复查一点问题都没有,你把感冒过给我咯,我还想出去玩呐。”


    被老人家的小孩样给逗乐,鹿呦笑了笑,只好同意说:“那好吧,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将收拾好的包交给刘姨,鹿呦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


    “行啦,小刘脑子好使的。你就把心收到肚子里,好好休息去吧。”奶奶愁得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哎,你这身体素质哦……”


    “好啦好啦,等带你旅游结束,我就去办个健身房的卡,没事就去锻炼。”鹿呦边说边给她们叫了车,送她们出门。


    出去后,奶奶眼风扫过隔壁陶家的房子,想起来说:“还可以跟你蕴溪姐姐一起晨跑,你们不是有那个微信嘛,就让她住蓝湾这边的时候,跟你说声,然后早上一起去跑跑,跑完,我和小刘也刚好遛完狗,就一起回来,多好呀。”


    鹿呦愣了愣,问道:“你们是不是经常这样碰见啊?她晨跑,你遛狗,然后一起回来。”


    “嗯。”奶奶说,“只要她住蓝湾这边,就一定能碰见,她晨跑时间跟我们遛狗时间,刚好是一样的。”


    刚好么?


    鹿呦颔了颔首,隐约有种微妙的感觉。


    但重感冒的脑袋昏昏沉沉,里面仿佛被塞满了麻绳,扯一扯,一团乱。


    目送奶奶和刘姨上车后,鹿呦拖着疲乏的身躯回到屋里,坐躺到沙发上,打开微信提示音,随便挑了档综艺打发时间,等着刘姨的消息。


    医院离家不远。


    过了十多分钟,手机“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她忙拿起来看,刘姨发来三条语音。


    “我们已经平安到医院了哦,今天人还好,不算很多。”


    “是要在机器上点什么报到的,有小护士帮我们弄了,现在在等着医生叫号呢。”


    “遇到月老师了,她说陪奶奶一起检查,月老师老靠谱了,可以更放心了哈。”


    鹿呦呆怔了一下。


    月老师?


    月蕴溪?


    鹿呦不自觉地蹙起眉尖,按着发送键问:“她怎么也在医院?”


    两分钟后,刘姨发来一条长达1分钟的语音。


    “她是——”声音拉远,似乎是刘姨扭过头去问,“月老师怎么也来医院啦?”


    “来开点药。”月蕴溪的声音隔着距离听着有点缥缈。


    “哦,月老师说她是来开药的。”


    鹿呦闭了闭眼,心说,我能听见。


    中间空了有两三秒,鹿呦从茶几上拎起杯子喝水,听见月蕴溪的声音又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是在跟呦呦发语音么?”


    刘姨应了声:“欸,她关心你呢。”


    是关心没错。


    但通过别人去传达,意思就有点变味了。


    喉咙发痒,又被呛了一下,立刻是一阵狂风暴雨似的咳嗽,鹿呦脸都咳红了


    。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没再问刘姨有关月蕴溪的事,单独点进月蕴溪的聊天框,看见一上一下的问号和逗号。


    又什么都不想发了。


    直到月蕴溪主动戳她,发来了检查报告,并告诉她医生说老太太恢复得很好,但还是要多注意饮食和情绪,可以出去旅游陶冶性情。


    鹿呦在输入框里打出谢谢两个字,顿了一下,又全部清空,只回了:【好的】


    又过了一会儿,她补充:【有空请你吃饭】


    喝水时,月蕴溪发来了回复:【好啊。】


    两个字映入眼底,放置到适宜温度的水,沁进唇里,缓慢地淌过泛痒的喉咙。


    真是奇怪,客气地说谢谢,让她不要总这么客气。


    客气地请吃饭,就不说这话了。


    蕴溪姐姐怕不是个吃货吧。


    鹿呦被自己这个和月蕴溪温柔感形成反差的想法逗笑了。


    笑着笑着,左边蹦出了语音条。


    月蕴溪:“别忘了告诉梨子。”


    鹿呦回:【好,[挠头.jpg]差点忘了。】


    回完,鹿呦立马切到了黎璨的聊天窗口,跟她说了奶奶复查没问题。


    两人商量完旅游的事,屏幕上又弹出了月蕴溪的消息通知,是语音。


    正要点开听,家里的比熊忽然从狗窝里起来,昂起小脑袋盯着大门看了一会儿,摇晃着尾巴哒哒哒地跑了过去。


    接着门铃便响了起来。


    以为是奶奶她们回来了,鹿呦起身去开门。


    屋外陶芯抱着那只被她退回的比熊玩偶,见她开了门,肩线慢慢往下塌。


    还没完全放松下去,门“啪”地一声又被关上了。


    陶芯不死心地继续按门铃。


    鹿呦被吵得有耳朵疼。


    感冒不舒服导致她的心情也很不好,一开门,没控制住翻了个白眼,“你都已经一十六了,能不要这么幼稚么?”


    陶芯身体轻晃了一下,眼里瞬间漫上了水雾,死死咬着下唇,换了之后抱那只狗狗玩偶。


    鹿呦这才注意到,那只手的手背上有道触目惊心的划痕,想起前几天陶芯助理说陶芯差点被砸到的事。


    顿时有点于心不忍。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态度稍微缓和了些:“你来找我做什么?”


    陶芯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我不会原谅你。”


    陶芯眼睫颤了颤,里面刚亮起的一点光刹那黯淡了下去。


    “还有事么?”鹿呦耐着性子问。


    陶芯咬了咬唇说:“我有点渴,能进去喝杯水么?”


    鹿呦往隔壁扫了眼。


    陶芯眼睛都不带眨地说:“她们都不在家,反锁了门,我没带钥匙。”


    鹿呦只好让开身位让她进了屋。


    进到客厅,鹿呦拿了个纸杯出来,从凉


    水壶里倒了一杯递给了陶芯。


    随后拐去了厨房,往水壶里接了水烧上,头也不转地对陶芯说:“喝完就回去吧。”


    “你让我回哪儿?”


    鹿呦哂笑了声:“你不是在参加节目么,这么三天两头回来,经纪人不说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参加节目。”陶芯小口小口抿着水。


    这话问得挺暧昧。


    若是以前,鹿呦可能还会触动一下,现在就只觉得有点无语。


    “蕴溪姐姐上次说的。”


    提到月蕴溪,鹿呦记起还没来得及听的语音,担心是奶奶那边有什么事,连忙拿出手机点开听。


    月蕴溪轻软的声音便直直地动扬声器里打着弯地溜了出来。


    “嗯~记性还不赖?”


    含着明显的打趣。


    真是应景,她把这语音给忘了。


    播放在这么尴尬的时候。


    气氛在烧水壶工作的声响中被蒸煮得怪异,鹿呦垂着眼,咽了一下喉咙,只觉得感冒那种头昏脑闷的感觉更重了。


    陶芯脸色变了变,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她突然“呵”笑了声,不知道生吞了几个柠檬说:“你跟姐姐关系已经这么好了么?”


    不想提刚刚那句暧昧亲昵的调侃,她顿了一下说,“我上节目的事都跟你汇报。”


    鹿呦皱眉。


    明明是三人僵持在车前那次,月蕴溪提了一嘴这事,陶芯自己都在场,她也不过是顺耳这么一听。


    现在说得仿佛她与月蕴溪已经亲近到开始聊各自家里人的事了一般。


    很不喜欢这个语气,鹿呦没多解释,淡淡地反问:“不可以么?”


    热水壶工作的声响越来越大,到达了温度的临界点,里面的水咕咚咕咚地翻涌起来,从客厅处也传来开门的声音。


    脚步声间杂着谈话声,奶奶招呼:“蕴溪进来坐坐呀。”


    刘姨说:“感觉要变天了,我还是把衣服先都收回来。”


    奶奶急着上厕所,让月蕴溪看看鹿呦在不在厨房。


    从厨房门的玻璃上瞥见月蕴溪越走越近的身影,陶芯眨了一下被泪水打湿的眼睫,视线转回鹿呦那一边,随着鹿呦低垂的长睫,落到对面的水壶上。


    热气从细小的壶嘴里腾升而上。


    “啪嗒”一声,水烧开了。


    陶芯低哑的声音随之落下:


    “跟我分手后,立马就跟我姐姐这么亲近,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要好了呢。”


    厨房门边,月蕴溪脚步一滞,就这么停在了原地,目光穿过玻璃落到岛台前清瘦的身影上。


    白色的热气袅袅,缭绕在鹿呦面前,氤氲了她脸上的神情。


    让人窥探不到一点外露的情绪。


    只能听清不咸不淡地一声:“嗯。”!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