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兰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他猛然坐起身。


    唰！


    手里顿时出现了一把琥珀色，带有一丝花香味的牛角梳。


    “托莉娜小姐……”


    他呢喃着，想起了那位深不可测的轮椅少女。或许，对方有解决办法。


    吉兰五指合拢，将“信梳”紧握在掌心。


    旋即，闭上了眼。


    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身周流转，仿若漩涡般，将他的意识一把拽走。


    嗖！！


    吉兰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石质王座上。


    几乎是下一秒。


    他再睁眼，便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那黑色城堡的大门前。


    正前方，是长长的台阶。


    台阶最上方的平台，正有一位身着朴素衣裙，黑发如瀑的少女。她坐在轮椅上，笑盈盈地看着他。


    而少女身后，还站着一位身姿高大笔挺的男人，似是负责为她推轮椅。


    那男人头戴黑色宽檐帽，一袭黑色教士斗篷。不过诡异的是，这男人身上穿戴的帽子和斗篷，正不断冒着缕缕黑烟，仿佛烧焦了一般。


    “欢迎。”


    轮椅少女浅浅一笑。


    “我们又见面了，吉兰先生。”


    吉兰迈开步子，快步登上了台阶，径直来到了轮椅少女的面前。


    他深吸口气，摘下帽子一礼，道：


    “托莉娜小姐。”


    “看来先生已经2阶了。”少女目光如炬，笑道。“不过你现在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是的……”


    吉兰沉声道。


    他刚想开口说明自己的情况，寻求帮助，可忽地，头顶骤然响起了雷鸣。


    轰隆……


    吉兰愕然抬头。


    黑色城堡的上空，竟然闪过一道道闪电，暴雨蓄势待发。


    而托莉娜也为之俏眉一挑。


    似乎同样听到了雷鸣。


    “吉兰先生，暴雨要来了。”


    她叹息一声。


    吉兰怔怔出神，似乎不能理解，为何暴雨的幻象，还能跟随自己来到黑堡。


    而且，就连托莉娜小姐也能感受到。


    “托莉娜小姐，我是怎么了……”


    吉兰沉默一会，嘶哑道。


    “我明明已经攀登至2阶，成为了‘演员’，可王国烙印依旧濒临崩坏，而我自己更是差点失控。”


    “这段时间，你似乎经历了不少杀戮，甚至还受到了‘繁母印记’的影响……你癫狂的‘本我’悄悄汲取着这些养料，不断壮大，在你还未察觉的时候，便早已超过了你的‘自我’。”


    托莉娜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出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目前来看，‘演员’原质已不足以帮到你了……而你癫狂的‘本我’，更是能随时接管你的意识，取代伱。”


    闻言，吉兰心头再沉，直跌谷底。


    这时，他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别在这浪费时间了，赶紧从梦里醒来。拉蒙那老狗说不定已经准备跑路了，还有珍娜，这死婊子派人截杀你，现在不知道躲在哪个阴暗角落里嘲笑你啊……”


    “找到他们，杀了他们！”


    “不要再想着去救那三个没用的废物了。他们就是躲在你心灵王国里的寄生虫，十字剑篝火的熄灭，说不定就是被他们汲取了能量……”


    “别管他们，快醒来！醒来！！”


    吉兰扭头看去。


    自己身侧，空无一物。


    “这位先生，你好。”轮椅少女托莉娜笑道。“请问你是？”


    “伊洛斯。”


    那声音又出现了。


    吉兰眉头微皱。


    “托莉娜，你真漂亮，我很喜欢。”


    他身侧，那声音愈发放肆，且语气暗含疯狂。


    “尤其是你现在坐轮椅的样子，非常漂亮，我恨不得把你抱起来，带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哦，顺便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把拉蒙和珍娜宰了的……”


    唰！！


    轮椅少女身后，那黑斗篷教士一步迈出，瞬间到了吉兰跟前。


    “乔拉。”托莉娜淡淡开口。


    教士的手，停在了吉兰的咽喉前。


    而吉兰瞳孔猛缩。


    他从始至终，都没察觉到这人的动作，自己竟然差点就被对方掐住了脖子！


    “小姐，他亵渎您。”


    教士那宽檐帽下，传出淡漠的声音。


    托莉娜却摇摇头。


    “那些话，是伊洛斯先生说的……和吉兰先生没关系。”


    轰隆隆！！


    黑城堡上空，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


    而教士身上，那升腾的黑烟却化作了一柄雨伞，被他拿在手里，挡在了轮椅少女头顶。


    大雨哗啦。


    雨幕之中，视线模糊。


    吉兰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痛，他啊的惨叫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回想起刚才，从身侧听到的那声音，和他如出一辙。


    其实，都是他自己说的。


    他早在不知不觉间，就被癫狂的“本我”所控制了，代替他与托莉娜进行了一番对话。


    “啊啊啊！！”


    吉兰疯了般跪在雨里嘶吼。


    他的头快痛炸了！


    即便是冥想法“十二刺”锤炼出来的疼痛耐受度，都无法为他提供任何帮助。


    那种痛，源于灵魂深处。


    仿佛有一个阴暗的人影，正冷漠拿着锯刀，一点点地切割着他的灵魂，试图将灵魂锯成两半。


    这时。


    吉兰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温暖。


    淋在自己身上的，冰凉刺骨的大雨，仿佛消失了。


    自己所承受的头痛，竟也奇迹般地消退，统统不见了踪影。


    他愕然抬头。


    只见一张病态发白，却精致美丽的脸蛋近在咫尺。


    一对黑色的眸子倒映着吉兰呆愣的表情，对方那如瀑的黑发甚至落到了吉兰的鼻尖上，让他能嗅到一丝夜阑花香。


    托莉娜小姐正轻轻捧着他的脑袋，微笑着俯视，予以一個鼓励的眼神。


    “吉兰先生，或许我无法帮你解决自身的问题……但我能为你消减一点点痛苦，能让你有更多的时间进行思考。”


    轮椅少女低下头，轻声道。


    她背后，那黑斗篷教士一言不发，像雕塑一般手持黑烟雨伞，为两人遮挡暴雨。


    “正视自己的苦难，才能置死地而后生。我相信，先生你能平安无事的。”


    托莉娜那清澈的声音，仿佛有一股魔力，让吉兰躁动不安的心随之平静。


    哗。


    吉兰无力地跪倒在少女的怀中，就这般沉沉的失去了意识。


    他竟在这梦境中，再次入睡。


    *


    *


    *


    吉兰一觉醒来。


    他看到了发霉泛黄的天花板。


    坐起身，正是自己那三十平不到的出租房。四周堆满了杂物，显得很凌乱。


    吉兰掀开被子，正准备下床，却身体一僵。怔怔低头，看着自己那空空荡荡的两条裤腿。


    “原来都是梦……”


    他顿感一阵空虚和落寞。


    吉兰稍作沉默，咬牙，撑起身，熟练将床边的轮椅拖拽过来，爬了上去。


    他推动轮椅，找到了电脑桌上的两瓶药片，上面的标签分别是“氯丙嗪”和“氟哌啶醇”。


    吉兰倒出22片药，红色的18片，白色的4片。然后就着水，分四次全部服下。


    吃完，他虚脱了般瘫倒在轮椅上。


    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的夜空。


    “明天再去找心理医生开点药吧，最近老是做一些奇怪的梦……不莱梅帝国、神秘者、火剑之路？”


    吉兰声音嘶哑地笑了起来。


    笃笃。


    这时，门被敲响了。


    他无动于衷，依旧出神看着窗外。


    笃笃。


    房门又响了。


    吉兰深吸口气，终于动了，默默推着轮椅去开了门。


    咔。


    门打开了。


    外面，站着一位白色连衣裙少女。


    她面带微笑，一头如瀑的黑发垂落，正温柔看着吉兰。


    “你是？”吉兰不解问。


    “我是住你隔壁的邻居林娜呀。”


    少女白了他一眼，又叹息一声。


    “你还真是健忘，每次过来帮你带药，你都要问一遍。”


    说着，少女林娜将手头的一个小塑料袋递了过来。


    “莫哥，这是你的药。”


    “谢……谢谢。”


    吉兰有些不知所措，他完全不记得这位少女，同时也不清楚对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只好道了谢，接过塑料袋。


    “你要多出去透透气，老窝在家里对身体不好……实在不行，我背你下楼。”


    黑发少女开玩笑道。


    吉兰怔怔看着她，半晌，默默点点头。


    待少女离开，他关上门。


    重回电脑桌边，将塑料袋打开，里面放着的，却是一些安眠药和止痛药。


    吉兰眉头微皱，他不记得自己有买过这些药。


    可忽地。


    他余光一扫，不由浑身一颤。


    桌上原本那两瓶精神类药片，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安眠药和止痛药。


    下一秒。


    他脑海里闪过了许多过往的画面。


    原来，吉兰从未去看过什么心理医生。每次外出，他不过是去药店买些安眠药和止痛药。


    从始至终，他都是在自欺欺人。


    “扮演别人有什么用？”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吉兰猛然扭头看去。


    只见房间角落的落地镜里，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正看着他，一脸淡漠。


    “‘演员’只能扮演别人的‘自我’，你可以是任何人，但唯独不是你自己。”


    “你要学会扮演自己！”


    “你不是主播吗？每天都在努力展现出自己正常的一面，这不就是在扮演你自己吗？”


    “‘本我’疯了，你让他疯！”


    “只要你扮演的自己够正常，他再疯也影响不到你。”


    “你就是你。”


    “他永远都只能是你的影子。”


    吉兰眼神一凝。


    ‘扮演我自己，扮演一个正常的自己……’


    他眼底，骤然浮现出斑斓虹光。


    那彩数“296”在不停地跳动，急速跌落至“96”。


    他突然产生了诸多不可思议的想法，以及数不清的莫名知识。


    闭上眼。


    意识深处，代表“演员”的光点中，莫名绽放出另一道光芒，仿佛有什么破壳而出。


    一道新的原质，竟在“演员”的基础上，硬生生被“斑斓”推演而出，从脑海里诞生！


    轰！！


    吉兰猛然睁眼。


    他从托莉娜小姐的怀中站了起来。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


    “咦？”


    轮椅少女托莉娜惊讶出声，她看着面前的金发青年，小嘴微张。


    “吉兰先生？你……你竟然走上了一条，我从未见过的道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