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柳善善：“……”


    她想了又想,看向沈清秋，忍无可忍：“这人是你亲戚？”


    可一扭头看见的却是沈清秋蹑手蹑脚想要离去的背影。


    “？？”听见这话，他停住脚步,震惊转头,“什么？这……这不是你远房亲戚吗？你不认识他？”


    ……


    半刻钟后，两脸懵逼的二人终于叽叽咕咕聊完。


    再看着沈清秋惊疑不定的表情,柳善善脑内的那一点不对劲终于串联了起来。


    乱葬山,二姑姥三外甥二表哥,身上阴冷潮湿的气息，以及,从口中冒出来的那些胡言乱语。


    此人该不会……


    是从乱葬山的那堆尸体里，爬出来的吧？


    虽诡异,但想到这是修仙世界。


    一切便也合理多了。


    沈清秋看了眼站在一旁耐心等待的男人,小声问：“所以这人……到底是谁？”


    柳善善心想。


    或许,大概，应该是个尸体吧？


    但她不敢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于是她表情坚定地同他道：“不知道……可能是某个精神异常的怪人。”


    却见,在听到这话后,一直站在一旁的男子,竟然转头朝他们看了过来。


    这会儿L他的神情看上去比之前面对四师兄的时候，要正常许多，不过纵使如此，身上还是散发着阴湿阴湿的气息。


    确实……很像尸体。


    片刻后,用他那张阴湿的脸，朝着柳善善绽放了一抹温柔的笑容。


    “原来我竟是个精神异常的怪人。”


    这话随便换个另外的人来说，都能品出生气、阴阳怪气地意味，偏偏从他这张可怕的脸上看不出来。


    他满脸的若有所思,仿佛觉得这是一句客观、合理、公正的评价。


    “你还知道更多吗？”男子眼神亮亮走上前，期待地看着她，“关于我。”


    柳善善：“……”


    看着他无比真诚的眼眸，她忽然有了种欺负小孩的罪恶感。


    在沈清秋见鬼一般的视线里，她深吸一口气，伸手，将这奇怪男子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问：“你是从乱葬山下来的吗？”


    不等他回答，她接着一口气说道：“我不认识你，更不是你的亲戚，咱俩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对方愣住了。


    可能是没预料到她会这么说，呆怔时的他，双眸空空茫茫的，竟显得有些无措。


    “可是，是你唤醒了我。”他低声道，“你还说，你是我的亲人。”


    柳善善再次生出了点于心不忍。


    可眼前这人太过奇怪，奇怪到……她只想赶紧撇清和他的关系。


    从没人告诉过她，乱葬山的尸体，是可以在不被操控的情况下爬起来，自己行走自己说话的。


    她不敢想这到底是


    个什么鬼东西。


    要说没死透，也不该。


    因为他皮肤冰凉，浑身惨白，分明便是一具尸体。


    好在，从目前看，他对她似乎并没有恶意。


    柳善善连忙表示。


    那只是个误会，是她认错尸体了，才会拉到他的手。


    眼前男子似乎听愣住了，仿若有些受不住这个打击般。


    好半晌才喃喃出声：“你，可是不想同我相认？”


    柳善善：“！”


    这人，怎么说不明白呢！


    她刚想换个方式再试一下，就听他忽然眼睫一抬，面上出现了点小小的期冀：“对了，刚才那人说，别人若是知道我们的关系，很有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你可是因为这个原因……”


    也算是吧。


    她正要说话，忽然便见他忽然开始四处张望，似乎正在找寻些什么。


    沈清秋见状小跑着靠近了过来，仍旧是满脸茫茫然，却热心询问：“二表哥，在找什么？”


    柳善善：“……”


    你这声二表哥倒是喊得很顺口。


    他口中的二表哥没有搭理他，但放弃了寻找。片刻后，蹲下身，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五指插入泥土地里，然后……挖起了土？


    不管如何，此人气场反正是不同寻常得很，眉眼也是吸人眼球的好看，可此刻竟蹲在地上玩土，这画面看上去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沈清秋更茫然了：“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就见他手中动作未停，声音多了些自责与伤心：“我在这会给她招惹麻烦，我不能这般自私，我要把自己埋起来。”


    “活、活埋啊？”沈清秋不可置信。


    二表哥垂着头，继续徒手挖坑，很快白净的双手便沾上了脏兮兮的泥土，他浑不在意，低声道：“算是吧。”


    沈清秋在一旁观看了会儿L，虽不理解，但还是真诚提问：“这样挖也太慢了吧？为什么……不用灵力呢？”


    话音落，热心肠的他，便挥一挥手。只见地上的尘泥沙土无风自动，跟一个个长了脚一般，飞快从地上飞起，堆到一旁。


    而原地，很快便出现一个坑，且越来越大。


    不一会儿L，就大到足够躺下一个成年男性。


    他做完这一切，兴冲冲道：“你看够大吗，能躺吗，快进去试试，我来帮你埋土。”


    二表哥挖土的动作被强行终止，抬头，目光幽幽望向他。


    沈清秋抱头躲到柳善善身后。


    柳善善：“……”


    够了！


    真是受够这些脑子不正常的人/尸了！


    沈清秋躲在她身后，口中却还在继续：“我都帮你挖好了，你为什么要用这样凶恶冰冷的目光看着我。”


    二表哥收回视线，表情恢复之前的小可怜模样，重新看向柳善善，声音低低：“你果真……是想让我离你远一些吗？”


    这样的神情，很难不


    让人起恻隐之心啊！


    但好在柳善善没有心。


    她坚定点了下脑袋。


    妈妈说了，不要和奇奇怪怪的陌生人走太近！


    就算他暂时看着不算坏也不行！


    “可我，担心你会有危险。”他说着，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不久前的画面，眼眸再次眯了起来，薄唇紧抿，面露愠怒，“我需要保护你。”


    柳善善可快求求他了。


    目前来看，宗内最大的危险，绝对就是他。


    她沉默看他许久，片刻后，又道：“要不……”


    话说一半，就听对方开口：“我回去吧。”


    “回到你唤醒我的地方。”他似乎终于妥协了，双眸定定看着她，“若你遇到了麻烦，或者是需要我，再来找我。”


    就，似乎，也行吧？


    能把这尊佛给送走，那就再好不过了。


    柳善善果断点头。


    走之前，他神情还是低落的。


    “你是我最后的亲人。”临走前，最后又说了句，“就当为了我，不要轻易让自己死了。”


    柳善善：……


    谢谢，为了她自己她也不会轻易死的。


    待得这人走了，沈清秋便凑了过来，一通询问。


    有些话没让他听到，剩下听到的那些，让他听得更加一头雾水，这会儿L正满脸茫然呢。


    被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她的脑袋也有些晕。


    纠结了会儿L要不要将实情告知，想了想还是没有说。


    等师父回来，再同师父说吧。


    柳善善不觉得自己……能唤醒这么个奇怪的尸体，会是一个完全巧合的事情。


    她知道沈清秋是个好人，但也怕口无遮拦会给自己惹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好在这尸体此刻看着并没有太多恶意，且也还算听话。


    她想着，怀揣着复杂至极的心情，随便编了些理由将沈清秋搪塞了过去，将挥挥手，和他说再见。


    ——


    由不得她复盘具体，一觉睡醒，第二天一大早，四师兄就来带她去上课了。


    柳善善慢慢吞吞跟在他身后，边走边揉眼睛，困得不行。


    这上课的地方，不在九峰内，而是在澜仙宗最中心的地方，距离归剑峰，不得不说是相当远的。


    她险些走断了两条腿。


    忍不住小声道：“四师兄，这么远，我们为什么不御剑飞行。”


    四师兄走在侧前方，听到这话，连个余光也没施舍给她，只淡淡问：“你会御剑吗？”


    她：“好的师兄，对不起师兄。”


    未几，前方又传来他无波无澜的声音：“我的剑太细太长，不适合载俩人。”


    哦。


    柳善善想起他的那条……不，那根剑。确实太细了。


    那灵兽呢？


    她见很多弟子赶路的时候会选择骑灵兽。


    莫非师


    兄没有？


    她忽然想起来，几个师兄师姐里，好像要属四师兄家境最普通。没钱买灵兽也是可能的。


    想到这里，同样贫困交加的柳善善，朝四师兄投去了个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眼神。


    四师兄脚步一顿，继续往前走，走了没两步，到底还是出声道：“不要脑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柳善善：“哦。”


    一阵沉默之后，勤修殿便到了。


    勤修殿和其他殿比起来，便显得要简陋许多。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石洞似的房间，还未走近，便感觉到了刻骨的冰凉。


    心静自然凉，想来是觉得这句话反过来用也是可以的。


    她跟着四师兄进入其中一个房间，看到的并非大群弟子，而是一些弯腰弓背、早早立在这等候的教课先生。


    五个先生。


    正好对应她要修的五门课。


    见他们进来，这些教课先生态度更加恭敬，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这位就是尊者新收的徒弟吗？果真颇有尊者风采，气度完全不输尊者当年。”


    一人开了头，余下几人也纷纷拍起了马屁。


    空气里一时弥漫着快活的气息。


    柳善善隐约看到四师兄嘴角抽了抽。


    什么叫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这就是了。恐怕师父本人在场，听了这话，也要深深自我怀疑一番。


    但不管如何，从这些先生脸上，她倒是总觉得隐约看到了……自己未来或许还算轻松的上课生涯。


    怪不得师父要让四师兄亲自带她过来。


    这不是表明了要理直气壮地走后门嘛！


    五位先生挨个对着她自我介绍了一番，并笑意盈盈地说，接下来的日子还请她多多关照。


    柳善善：“……”


    这话不应该是由她来说的嘛！


    将人带到，四师兄的使命也就结束了，他再简单交代了两句，便叮嘱她要虚心上学，之后便离开了。


    四师兄离开后，五位先生的态度也没有变化，围着她嘘寒问暖了一番，直到临近上课时间，已有弟子陆陆续续赶来，其中四人才依依不舍离开。


    只留下了个蓄了胡子的老先生。


    老先生名为姜，样貌老得让人不敢猜年龄，浑身书卷气，却是个教……锻体的！


    柳善善不由自主开始脑补，他颤颤巍巍在前面领队带跑的画面。


    这会儿L还未正式到上课时间，弟子慢慢的来了大半，很快便要将教室填满。


    只不过，这教室并不大，粗略一数，即使填满了，也仅有二十多人。


    柳善善扫了一眼，心中不由欣喜。


    这二十多人，竟将她需要的九峰弟子都包含在内了。


    也就是说，只要偷偷找机会，便能一口气将手头的【同级切磋】任务做完。


    可惜的是。


    这任务并不是简单切磋就行，需要同时使用


    （掠风逐尘）和（揽月碎石），也就是说，需要她在隐身的同时，把普攻用了。


    柳善善直觉这算不上切磋，应该算偷袭。


    而每次使用隐身技（掠风逐尘）的时候，她必须拥有10点剑气值才行。


    而这个剑气值，是需要靠挥剑十下来积攒的。


    于是，还未上课，柳善善便掏出剑，单手原地起起落落。


    好在她的侧边没有人，不用担心误伤。


    至于……异样眼神什么的，柳善善表示不在乎。


    却没想，在她挥剑的时候，周围竟涌起了细细碎碎的惊叹声。


    “真不愧是归剑峰的，在这种时候都不忘了练剑……”


    “好勤奋啊，好刻苦啊！”


    “呜呜呜呜我羞愧了，不该倦怠修行。”


    也有声音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为什么归剑峰的人会来这儿L？”


    听到这话，柳善善好奇了。


    她也才想起来，在场似乎除了她之外，就没其他弟子了呢。


    于是她一扭头，精准捕捉到说话的那人。


    就坐在她背后。


    是个生得清丽娇俏的少女，身上穿着的是灵疗峰的峰袍。


    柳善善主动出击：“这是什么意思，归剑峰的弟子一般不来这儿L吗？”


    大概是没想到话题中心的人会主动过来问话，并且面上并没有什么恶意。


    那灵疗少女嘴巴一张，脸蛋一红，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声道：“因、因为归剑峰的入峰门槛向来非常高，能进去的弟子大多体质不会差的……”


    对方似乎是看她表情还有些迷茫，出声解释道：“锻体课这种，都是为我们这些体质差人一等，天赋也略逊色的弟子开设的……”


    说着又看她一眼：“一般来说，归剑峰的弟子是不会来的。”


    柳善善默默捂脸。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们看她挥个剑也阵阵惊叹。


    原来她是菜鸡回到了菜鸡窝，并且这些菜鸡，似乎对归剑峰滤镜很重。


    就比如说俩人话正说着，忽然从一旁又插过来一道声音。


    “想来，定是对自己要求过于严苛。”


    说话的是个穿着傀儡峰峰袍的少年。


    他凝视着柳善善，表情坚定地点了点头：“见你如此，我心中激荡不已，来，这位师妹？还是师姐？我叫宗诚，交个朋友如何！日后我定要向你学习。”


    灵疗少女也跟着点头，攥了攥拳头，满脸认真：“我也要严苛起来了！”


    末了，看向柳善善：“我叫舒千语。”


    然后，这俩人便一起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她说话。


    她犹豫片刻，说道：“我叫……柳善善。


    之前见过其他弟子面对她时的态度，她心中其实是有些忐忑的。


    走后门入宗，怎么说都算不上光彩。


    却没想，不仅对面俩人


    双双倒吸一口气，伸手捂住了嘴巴。


    就连教室里的其他弟子，也纷纷倒吸了口气。


    柳善善：“所以到底有多少人在偷听啊！”


    紧接着这些人，纷纷围了过来。


    众人脸上全都写着震惊、不可思议，看着柳善善，像是在打量一个稀世物种。


    你、你就是无剑尊者新收的那个小徒弟，柳善善吗？?”


    “竟能被尊者破格收为徒弟……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啊！”


    “天，我居然见到了活的、无剑尊者的徒弟。”


    “听说尊者他性情温和，且生得天人之姿，可是真的？”


    “我进澜仙宗，就是因为数年前因缘被无剑尊者随手救了一命，原以为进了宗，就能有机会同他见一面，亲口同他说一声谢谢，只可惜……”


    问题太多，柳善善一个都答不上来。


    但看这些人的神情，她才忽然意识到，澜仙宗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


    好在，突然出声的姜老先生从众人的包围之下救了她一命。


    “呔，都回去坐好。”姜老先生吹胡子瞪眼，“要开始上今日的锻体课了。”


    随着他几下拍掌，柳善善竟发现，眼前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而黑暗过后，周围的环境竟然已经从石洞，变作了一大片绿草如茵的草地。


    草地广袤无垠，一眼望不到边界。


    这应当是……用幻术幻化出来的空间。


    还好，比想象中的坐在教室里听老先生说理论知识要强，也比想象中的绕着澜仙宗跑圈要强。


    柳善善刚这么一想，忽然就听——


    “嗖”的一声！


    有什么尖利的东西从天而降，擦着她的肩膀，射入地面。


    妈呀，有暗器。


    这是第一个。


    并且仿佛，只是用来打招呼的第一个。


    她一抬头，便看到头顶上方，黑压压一片密密麻麻的长箭直直朝下射来。


    地上众弟子皆是一阵抱头鼠窜。


    锻体居然是这么个锻法！


    不会要人命的吗！


    柳善善心中一个紧张，一个不小心，就把隐身技能给用了。


    （掠风逐尘）使出来后，心里那叫一个心疼。


    可是足足攒了十个剑气值才能用的！


    心道既然用了，不能浪费，然后她在这顷刻间对准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弟子，使出了普攻技能。


    对着对方的衣角。


    “撕拉”一声，对方衣服便破了一块。


    本只是尝试一下，没想，任务进度竟然真的由（0/9）变作了（1/9）。


    柳善善开心了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便一边跟着大家抱头鼠窜，一边抽空攒剑气值，然后再悄悄做任务。


    一波又一波箭潮过去，等上方终于安静下来，姜老先生也背着手从前方出现。


    “这箭雨乃是幻术所变，会有幻术带来的些微痛感，却不会给大家带来实质性伤害。”他缓缓道，“不需太过惊慌。”


    却见面前的几位弟子，茫然低头看了眼身上。


    “是吗，可是为什么……我们的衣服都破了呢？”


    姜老先生一愣，抬目看过去，果然看到眼前这二十多名弟子身上衣服，不知为何都变得破破烂烂的。


    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厮杀。


    他直犯嘀咕，表情不悦：“一小幻术都被弄得如此狼狈，定是你们修为不精！”


    说着说着，眼睛一瞟，视线望见了人群中的某个身影，腰板一挺，更是吹胡子瞪眼：“你们看人家柳善善，衣服不就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