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豆腐西施,掌握核心技术

作品:《大清话事人

    所谓保商制度,


    简单的说,


    就是每来一条船,就由粤海关指定一家行商做保。


    行商,是粤海关指定的全权第三方。


    税款、货价,行商说了算。


    洋船,洋人惹出任何乱子,一概由行商负责。


    英商被收拾的没脾气,失去了一切话语权。


    直到,


    东印度公司的新任大班喀利,想为了争取“贸易自由”权,和粤海关掰腕子。


    顺便说一句,


    此时来广州的英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东印度公司的人。


    这个庞然大物,对于商业利润有着巨大的胃口。


    毕竟东方的茶丝瓷,只要运回本土,就是125%的利润。


    抢手的很,从不滞销。


    ……


    从江南地区运去的丝绸,就这样成为了受害者。


    因为,


    这个生意是先赊账,后付款的。


    由于广东十三行是红顶子商人,地位超然。


    江南的丝绸大户们,往往争着把货赊给他们。


    待成功出口后,才能获得货款。


    用后世的话讲,


    账期太长的生意,都有不可控的风险。


    江南的丝绸大户们,


    就这样爆雷了,足足大半年,没拿到一两货款。


    底下织户,生丝供货商,还有钱庄,


    都失去了耐性,追着后面要账。


    现金流断了,再有钱的大户都撑不住。


    这玩意解释起来太复杂,就不解释了。


    总之,


    这是一个机会,适合下场搞事情。


    而在信的末尾,


    福成提及了一件小事,当年有个肆虐多省,刑部通缉,杀人越货无数的江洋大盗,


    可能在苏州府藏匿出家。


    口供来自潮州府大狱里的一个死囚。


    此人曾经是这位大盗的心腹手下,后来分道扬镳。


    2年前,


    他曾在苏州府瞅见了曾经的大佬,未敢上前相认。


    因为快死了,


    所以他透露了这个情报,当做交易,换了一壶烧酒一只烧鸡。


    ……


    “福成遇上事了。”李郁放下信件,和杜仁说道。


    “怎么回事?”


    “英商和粤海关打擂台,海关税就没了。粤海关可是天子南库,短了几百万两,乾隆能忍?”


    杜仁点点头:


    “朝廷准备从哪儿找补?”


    “十三行行商,还有粤海关的所有监督,平摊出这笔钱。”


    “倒是个妙招。”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因为乾隆做事,真的是主打一个公平。


    六亲不认,翻脸不认人。


    所有的错误,


    都是臣下的,不是朕的。


    前一刻,朕可以赏你。


    后一刻,朕就可以贬你。


    一个典型的马基雅维利式的帝王。


    福成是内务府出去的人,自然不敢抱怨太多。


    不过信中,


    也看的出来,他的愤懑和恐惧。


    十三行的总商,平均每家25万两。


    而他爹,作为潮州的分关监督,摊了5万两。


    信中有一句话,


    可以琢磨出这5万两的分量。


    “吾父哀叹,一半之心血,恐如泥牛入海,再无重沐阳光之希冀。”


    ……


    上任潮州分关监督委员,


    抛开上敬,挥霍,以及若干人情往来。


    这5万两,差不多是积蓄的一半打了水漂,很合理。


    “阿郁,我倒觉得这是件好事。点醒他,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就是个行走的存钱罐。”


    “我也是这么想的。”


    “对了,有件消息我得告诉你。苏州织造,要重新任命了。”


    “嗯?”


    苏州织造一职,自从福成他老爹获罪离任后,朝廷隔了好几个月才选定了一人,依旧是内务府心腹奴才。


    结果,


    此人刚到任,就病倒了。


    然后就是病榻久卧,一直没治愈。


    好端端的一个汉子,竟瘦的只剩70斤。


    延请了无数江南名医,都无果。


    其实是,一种严重的水土不服。


    此人在直隶出生,直隶长大,


    从未到过南方,


    上任之时,


    恰好是江南的梅雨季节,持续时间又长。


    从湿疹,一路发展到了背上长疮,头晕乏力,无法行走。


    “王神仙那给的消息,朝廷正在考虑新人选。这条消息,要了我100两。”


    “不贵。”


    李郁如今很豪气,有那140万两银子打底,说话很大声。


    不过瞧这速度,这钱最多花一年。


    ……


    李郁琢磨片刻后,


    提笔写信一封,用火漆封好。


    通过驿站系统投递。


    这种能薅清廷羊毛的机会,自然要抓住。


    借助粤海关,和苏州府衙的名头,


    私事公办,便利的很。


    他希望,


    福成能够抓住机会,重回苏州织造。


    只要能够达到这个目标,花多少银子都值得。


    大不了,


    兄弟联手,再搞几头肥羊嘛。


    我有枪,你有印章,


    很符合大清朝的生存法则。


    远了不说,广州十三行那么富,打掉一家,变成十二行,也不影响盛世。


    ……


    10天后,


    潮州府,福成收到信后,


    差点把文房四宝打翻了。


    不过,他冷静下来后又觉得这是个机会。


    跑去书房,和他爹商议。


    作为内务府出来的旗人,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


    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皇上的喜恶才是授官的唯一标准。


    其他标准,不存在的。


    “父亲,我觉得李兄弟说的很对。皇上缺银子,谁能弄到足够多的银子,圣心就倾向谁。”


    “为父也明白,可是这不经粤海关监督大人同意,就私自拿十三行抄家,是不是太疯狂了?”


    十三行,


    可谓是大清最豪富的商人,甚至超过盐商。


    这些人的背后,都站着或多或少几个大佬。


    赚到的银子,也不是都归自己。


    而是要拿出很大一部分,分润孝敬给军机大臣,王公贵胄。


    “父亲,您觉得是洋人好拿捏,还是十三行好拿捏?”


    “这还用问,当然是十三行。”


    “干掉其中一家,会有什么后果?”


    “粤海关震怒,京城的王爷、军机,也会记恨。”


    “可咱们是内务府的奴才啊,不是科道官儿。”


    福成爹一震,


    随即点点头,感慨道:


    “是啊,除了皇上,谁还能动内务府。”


    “更何况,户部尚书和大人还兼着内务府大臣。”


    ……


    福成父子俩,


    真的动心了,准备搏一搏。


    拿几万两砸和珅,再杀一头十三行肥猪,去孝敬乾隆。


    快过年了,杀头猪庆贺一下,丰富餐桌,很合理。


    不过,


    到底杀哪一头猪,是以乱拱白菜的罪名,还是长膘太慢的罪名,还得好好斟酌一下。


    潮州府分关,武力有限。


    恐怕还要借一把快刀,防止杀猪的时候,猪奋力抵抗。


    李郁的信中,什么都考虑到了。


    可以借用赖二的护卫,穿上税吏的衣服。


    这些人可都是好手,最擅长突袭作战。


    幸亏福成父子是内务府出来的,法律意识淡薄,


    若是换个科举出身的仕途官,怕是要大骂这种混账建议。


    3000里外,


    李郁站在胥江码头,和杜仁,范京说道:


    “我的老朋友们,只要做了孤臣,路就窄了。他们的路窄了,我们的路就宽了。”


    “慢慢的,他们就会意识到,只有我是真的对他们好。”


    “老爷英明。”


    ……


    “太湖厅段迎武的罪名,罗织的怎么样了?”


    “目前证据还比较单薄,仅有金山董姓商人的口供。证据链不够完美。”


    李郁转头,看着范京:


    “他就没有软肋?”


    “据我目前打探,此人不贪,不党,是个罕见的清官。”


    “家庭出身呢?”


    “贫寒出身,老母种菜,老妻织布。日常伙食,不过是青菜豆腐。”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杜仁也及时的作证:


    “我在布政使司衙门,也听朱大人说过,感慨此人是个真正的君子。”


    李郁倒吸一口凉气:


    “好一朵白莲花。”


    又追问道:


    “他对我们的态度,几分敌视?”


    范京皱了下眉头,说道:


    “此人不收分红,拒绝炭敬。曾公开谏言朱大人,要求取消东山团练。哦对了,他目前在南段运河,负责疏浚工程监督。”


    李郁冷笑道:


    “派人去太湖厅,申请将团练营区两侧的山地,纳入本练总麾下。”


    “告诉南段运河的苦力,罢/工吧。”


    范京一凛,兴奋的问道:


    “以什么理由?”


    “段同知道德败坏,苦力们不忿。”


    ……


    杜仁,范京的眼珠子瞪的老大,


    瞅着李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照办吧。”


    范京领命匆匆离去,准备给这位段同知尝尝手段。


    要说起来,


    如今李郁不比从前了,放在半年前,怕是要上暴力手段。


    可现如今,形势不同了。


    官场争斗,


    切忌使用刺杀手段。


    掀桌子,破坏规则的人,会遭到所有人的忌惮。


    而李郁,还没到效仿“黄巢”的地步。


    他还在积蓄力量,在忍耐,在发展。


    水泥供应链,长兴县煤矿和铁矿的联营,还没有实现。


    这两项,


    对于造反至关重要。


    他在骨干分子会议上,告诉所有人:


    “这两个项目一旦成功投产,才有了和清廷叫板的实力。”


    “否则,以江南之地形一马平川,清军人力之源源不绝,李家军注定会被湮灭。”


    为了这两项计划顺利推行,


    水军统领刘武,情报负责人刘千,俩人都常驻长兴了。


    一个蹲在矿区,一个在县城长袖善舞。


    矿区不远处的湖畔,芦苇荡中,


    还隐藏着一艘庞然大物,太湖幽灵号。


    必要时刻,


    不惜以武力代价,干掉一切挡路敌人。


    ……


    大运河,横塘镇往南,到石湖这一段。


    有400名苦力,每日疏浚。


    此处,距离太湖厅最近。


    所以,段迎武作为太湖厅的主官,被任命为此段的监督。


    黄知府为了折子漂亮,


    更有说服力,把下属们都安排了监督的工作。


    当然了,


    大部分人只是挂个名字,根本不来工地。


    因为,有维格堂的人盯着呢。


    大冬天的,窝在宅子里烤火,红袖伴读不香吗?


    段同知是个异类,


    他身穿官袍,每天都赶到工地上,


    过问工程进展,关心苦力的安危。


    疏浚河道,是个重体力活,有一定的危险。


    大运河不是寻常河叉,


    没法两头堵,放干水后挖掘淤泥。


    只能是在船上,放下拖泥板。


    岸边两侧,各站100名苦力拉纤。


    淤泥松动后,


    一部分就随着水流,冲入大湖。


    这种行为效率很低。


    亦有一些人,用结实的大箩筐,压着石块沉入河底。


    将结实的缆绳扣在船上,


    然后扬帆,划桨前进,等到筐子深深陷入淤泥。


    船不能动后,


    将压舱石,搬运到临近的空船上。


    借助浮力,拔出筐子。


    挖出一筐厚厚的淤泥,


    这可不是垃圾,而是宝贝。


    周围的百姓,眼巴巴的等着呢。


    每有淤泥倾倒在岸边,立马被人抢空。


    铺在自家田里,增加土壤肥力。


    这种不花钱的实惠,错过了后悔三十年。


    段同知是个厚道官僚,


    他没有向百姓索要一文钱,任由他们自取。


    看着寒风中忙碌的百姓,感慨道:


    “我大清的百姓苦啊。”


    ……


    到了日落之前,1个时辰,


    工头过来汇报进展,眼神闪烁。


    段同知也没当回事,


    换下官袍,穿上寻常衣服,走路回家。


    他发现,苦力们三五成群,


    也在窃窃私语,说着什么。


    眼神,不时的往自己这边投来。


    他摇摇头,只当是无知小民不知礼数。


    东山,


    入口处有自发形成的市集。


    贩夫走卒,菜贩肉贩在此招揽生意。


    他还是老样子,


    2斤青菜,1块豆腐。


    这豆腐,照例是在一个孀居女子摊上购买。


    外号,豆腐西施!


    不是他不懂得避嫌,


    而是市集上卖豆腐的仅此一家,而且生意极好。


    寻常百姓买得,朝廷命官也买得。


    只不过,


    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旁边买菜,卖菜的都低着头斜着眼睛,


    偷眼瞧着自己,还假装很忙。


    豆腐西施的眼神,也是明显不敢看自己,


    蒙着脸,看不出其他表情。


    胡乱包了一块豆腐,飞也似的转过身去。


    ……


    段同知瞧着缺了一块角的豆腐,忍不住摇摇头:


    “撑船,打铁,磨豆腐,世上三苦。”


    “罢了罢了。”


    他刚离开,


    旁边卖大米的阿婆就颠着小脚,跑来问道:


    “他说啥了?”


    “段官人说,豆腐西施过的苦。”


    阿婆眼神闪烁,又告诉隔壁杀鱼的汉子:


    “段官人说,豆腐西施长的鼓。”


    杀鱼汉子听了,扔掉刮一半的鱼鳞,跑到对面卖饼的:


    “段官人说,他想捂。”


    “捂啥?”


    汉子指着自己月匈前,眉头一挑。


    “嘿嘿嘿,我明白了。”


    再看那豆腐西施,依旧在摊子前站着。


    这女人,


    丈夫死的早,带着个娃,无亲无故,过的很不易。


    后来,支起了这豆腐摊。


    做豆腐是辛苦活儿,她咬牙坚持下来了。


    倒也撑起了一个家。


    周围人都说,豆腐西施要脸,不要月匈。


    因为她出摊,都是面纱蒙脸。


    但是那衣裳,却有些松垮。


    每次俯身切豆腐时,都有微微的绽放。


    客人趋之若鹜。


    ……


    久而久之,


    掌握了核心技术的豆腐西施打出了名声,成功劝退了另外一家同行。


    形成了小小的局部垄/断优势。


    不过今日,却是遇上了谣言毁谤。


    不知是哪家杀千刀,嚼八卦的,到处散布:


    段同知,和豆腐西施有私情,


    天天走路,就是为了顺路吃点豆腐。


    很快,


    加料版本也出来了,


    说段同知为何长得黑瘦,是因为每天2更起床,去帮着磨豆腐。


    一边磨一边吃,


    清晨鸡叫之前,再偷偷离开。


    很显然,


    这些谣言,都是范京让人散布的。


    几个青皮,花了半天就达成了。


    接下来,受众们会主动帮着传播八卦。


    人性如此,


    热衷于此类攒劲的故事,至于说真假,谁在乎呢。


    ……


    李郁在日记本上,又郑重写下了一页:


    官场较量,不同战场,刀剑枪炮无用武之地。


    若对方以事实攻讦自己。


    就事论事,逐条逐句的去驳斥已经是落了下风。


    永远不要自证清白。


    当另辟蹊径,


    以脐//下三寸,道德之污水,去泼对方。


    此举,屡试不爽,尤以注重名声的清官廉吏。


    谣言不怕离谱,荒诞,劲爆。


    吃瓜群众并不在意真假,只在意故事内容。


    很快,


    这个谣言就传开了,速度堪比瘟疫。


    太湖厅内部,


    许多同僚都传的津津有味,甚至特意跑去买一块豆腐。


    回来后大赞,


    同知有眼光,豆腐西施虽是孀居民女,却别有一番滋味。


    长期推磨的缘故,体态健硕。


    加上那蒸汽扑面,格外的细腻。


    ……


    段同知来不及愤怒,就迎来了更可怕的消息。


    他麾下的400苦力,罢/工了。


    在工头的带领下,


    以克扣伙食,调戏民夫家眷为由头,不干了。


    工头带着一群人,


    找了块晒得到阳光,避风的地方,懒洋洋的躺平了。


    闻讯赶来的段同知,


    目瞪口呆,先是好意慰问,后来情绪爆发,


    指着这些人大骂:


    “你们的良心不痛吗?”


    “本官可曾亏待过你们半分?”


    工头笑笑:


    “不谈良心。”


    “我们已经托人,把控诉你的状子递送到知府衙门了。”


    段同知呆住了,


    半晌,他终于琢磨出味道了,


    这是有人准备对他动手了。


    想明白了关键,他也不再和这些苦力费口舌。


    而是径直去了府城,


    找黄知府,还有布政使朱大人陈述清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