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和光！声波发生器还要继续调频吗？”


    带着耳罩的维克多大吼着说话：“够不够！”


    狂风呼啸,站在图书馆楼顶的郁和光轻笑：“继续！”


    黑压压一片的影子尸潮围城中，只有楼顶平静到反常。


    林沉麓被摆在椅子上，坐在楼顶正中央,在她身边四周,摆满了一圈圈环绕的线圈。浮空的全机械体人形伸出闪烁着微光的触须,迅速在磁盘上唰唰刻画磁道。记录的声纹又被扩大器放大,广播,向四周一波波扩散出去。


    维克多在林沉麓脚边席地而坐，认真调整临时组装起来的大型发生器。


    ——在郁和光得知林沉麓对抗混沌的作用时,他立刻做下了反击计划,要借由林沉麓的能力，掀起一场浩大的报复。


    林沉麓的能力被刻画，再反转,经由声波发生器扩大，向以她为中心方圆百里源源不断广播。


    而所有被波及的转化物,都被驱动。


    只不过，【驱离】变成了【靠近】。


    一场尸潮被郁和光就此掀起,半个城市的转化物都在向这里靠拢。就像博士人为干扰转化物，试图囿困杀死郁和光一样,他将自己感受过的,悉数奉还。


    在被增强扩大的信号声波中,即便是高度血肉改造的雇佣兵也被影响,在更强力的混沌侵袭下，他们进入转化物的视野。


    混沌同样侵袭并杀死了有恃无恐的雇佣兵。


    对更加身娇肉贵的医生和实验员们,就更是一场屠戮。


    他们哀嚎着四散奔逃，不管不顾向远离影子的方向跑去。


    身后的枪声已经威胁不了他们。


    正因为他们是参与实验的医生，更清楚知道高卢首都藏着怎样可怖的怪物,才更加畏惧。


    恐慌的洪水冲垮了最后的防线，明亮的图书馆内一片混乱，完全是灾难将至的逃命景象。


    就连博士的亲信们中，也有人忍不住恐惧欲逃。


    来不及撤走的雇佣兵在成批倒下，昂贵的实验器械被随意丢弃，前一刻还视若珍宝的样本摔碎在地，没有人再在乎实验。


    被冲散的西装男人奋力拨开人潮，跑向博士。


    “博士！实验场暴.动已经不可避免，局势控制不住了！”


    他焦急：“您必须要立即离开这里了，我们的实验……恐怕彻底失败了。”


    两个月来的心血，彻底毁于一旦。


    博士微微抬头，宽檐礼帽下的眼睛看向摔碎在地，被无数人跑动践踏的珍稀样本，阴影下不辨喜怒。


    “可惜……”


    他似乎轻叹了一声：“有能力掀起转化物暴.动的那个，才是最契合实验的实验体。要是能拿到他的样本，以他为蓝本重构手术方案，足够我做很多事。”


    “博士！”


    眼见着人形黑影已经突破防线向国立图书馆进发，西装男人再顾不上许多，立刻抓住博士手腕：“您必


    须要走了！”


    但就听“刺啦！”一声，西装男人忽然向前踉跄几步，像是错估了重量的用力过猛。


    他急切转身，却在看清的瞬间重重一愣。


    他手里，竟然攥着博士包裹在皮质手套下的手……断手。


    就像质量松散的毛线被扯断。


    一圈圈绷带打着旋从博士抬起的袖筒中落下，而皮手套下也有相似的绷带。


    西装男人大脑宕机了。


    他愣在原地，连逃跑都忘了。


    还是博士向他伸手：“劳驾。”


    见他没反应，又抬了抬手掌示意。


    男人回过神，赶紧把断手小心翼翼递过去。


    博士习以为常接过断手，缠好绷带，依旧是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黑色先生。


    他抬手扣好宽檐礼帽，挎着文明杖，从容迈开长腿。


    国立图书馆喧闹，再安静。


    咻——长方体滑进敞开的大门。


    它小心抬高自己的底盘，小鸡爪哒哒哒从满地横尸间绕行走过，不让血迹沾上自己的模块。


    弹出的电子光屏转动，将图书馆内的景象尽收眼底，传递向另一边的郁和光。


    灯管闪烁，滋啦电流声，光线黯淡。


    被聚集来又失去目标的人形黑影漫无目的，在图书馆内浑噩乱晃。


    但在重叠的阴影间，地上的尸体却大多死于自己人。


    枪声，刀伤……医生死不瞑目，汩汩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实验服，流淌满地。


    [转化物没有离开的趋向，但粗略估计，60%的尸体致命伤是子弹贯穿，并非【遗忘】的混沌侵袭。]


    长方体的小钳子手拎着自己的模块，哒哒哒跨过尸体，又认真四处转了一圈，才肯定汇报：[根据计算，国立图书馆内已经形不成有效战力。]


    [没有埋伏，可以进入。]


    长方体避开尸体集中的区域，在干净的地面上终于能放下自己的模块，重新快乐滑行起来。


    [好多书——]


    弹出的电子光屏都变成了星星眼：[预估藏书量是溯游大学图书馆的十倍……二十倍……不不，五十九倍。]


    本来还不想进尸体堆的陆青羊：“？？？”


    “卧槽！藏书！”


    一阵旋风从郁和光身边刮过。


    “图书馆我来了——”


    郁和光：“…………”


    他抽了抽嘴角：“他是不是刚说过不想碰尸体？”


    谢枝雀迷茫：“陆青羊还能跑得这么快呐？”


    即便在前探路的辅助AI已经发来安全信号，但郁和光还是选择扛着林沉麓进入图书馆。


    他扛林沉麓的姿势让维克多眼熟。


    思索许久，恍然大悟：“这不是和抬棺材一个姿势？”


    #抬棺上战场第一人#


    正被林沉麓冰得发冷的郁和光：“……你不说，我还不会觉得。”


    声波扩散对林沉麓也有一定影响，再微小，放在林沉麓这样随时可能晃散架的骨头架子身上，都会被扩大数倍。


    郁和光本想向她说明，但任由周围变化，林沉麓始终不言不语，过耳只是风声。


    ……真的很像尸体。


    郁和光皱了皱眉，忽然好奇林沉麓的病历。活人是怎么把自己过成尸体的？


    国立图书馆很大，几人四散开搜索，试图从满地横尸中寻找博士的踪迹。


    维克多尚不觉得，去过黄金城的谢枝雀猛地看到这么多医生，被奢侈得震惊了。


    遗民基地里无医无药，病了只能靠混沌改造或者机械改造，赌概率硬扛。而博士却拥有如此众多的医生？


    谢枝雀嘶嘶倒吸着冷气，差点以为自己又被混沌，看见新地球的医院了。


    翻着翻着，维克多却在被扔下的实验器材旁边蹲下，他皱眉翻看了半晌，又转身去翻动尸体，试图辨认医生和实验员们的职位。


    郁和光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怎么？”


    “不太对劲。”


    维克多眉头紧皱：“太正常了，这是标准的研究所配置。”


    郁和光知道维克多没见过遗民基地，他解释道：“博士本来就是以医学和基因起家的商人，医学相关的实验是他的看家本领。”


    “不，你没明白。”


    维克多深呼吸一口气：“这种标准，是可以横向对比新地球研究所规格的。”


    各级实验员，医疗器械，实验器材，菌群培养皿，无菌手术……规范化的程度之标准，简直不像是末日持续三百年的旧地球能拿得出手的配置。


    维克多可以闭眼数出几个新地球医学研究所，眼前的配置里都能找到那些研究所的影子。就像复制粘贴的拼凑……不对，是像孙子的爷爷。


    “旧地球没有学校，职业多以代代相传，医生应该也是从家中长辈那里学到的……”


    话说到一半，郁和光自己就停了下来。


    他看到了高等级防撞箱。


    虽然实验员在逃跑时仓惶扔掉了用以转移的箱子，没来得及扣好的箱子散开，里面的样本试管摔碎一地，培养液横流。但郁和光还是从记忆里挖出了相似的画面。


    他曾在旧大沙基因所，看见过一样的防撞箱。


    有些事物可以经历三百年传递下来，但更多东西会被末日砸碎，无法复原的遗失。


    与生存紧密相关的事物或许会被最大程度的保留下来，但是，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也能被口口相传的传递下来吗？


    郁和光与维克多对望，神情逐渐严肃。


    更令他头疼的是——博士不见了！


    “没找到，二楼三楼没有。”谢枝雀回报。


    “一楼没有。”陆青羊。


    [发现地下建筑，但没有活人踪迹。]


    长方体守着地下楼梯的暗门，挥舞小钳子手：[地下需要再检查吗？还有许多实验室用具没


    来得及带走。]


    谢枝雀惊疑：“难道，我们来晚了？博士的尸体已经被混沌吞没了？”


    就在他们寻找博士尸体期间，地面上很多尸体不等翻找，已经开始融化，被黑暗吞没，消失得一干二净。


    【遗忘】生效。


    没有人记得，没有人挂念的尸体，很快就与黑暗融为一体。


    再向阴暗的角落看去，一定能从中找到他们的脸。


    郁和光却没有因为这个猜测而放松。


    “不。”郁和光眉眼冷得淬了冰，“博士靠混沌发家，他不会蠢到死在混沌里。”


    况且，还有几个人没有出现在这些尸体里。


    郁和光曾逼问雇佣兵，得到了有关博士一方的情报。


    博士亲信与雇佣兵交易时，雇佣兵也留了个心眼，记住了亲信的模样。本来打算回去后卖给情报贩子，再赚一笔，两头吃。


    为求保命，就大致描述画了亲信画像，交给了郁和光。


    如果一个消失还可以解释为尸体融化，死无对证。


    那，一群呢？


    郁和光断定博士还活着，并且断尾求生，已经舍弃图书馆和实验逃离。


    “啊……”


    谢枝雀犹豫：“那我们要去黄金城吗？黄金城离这里不远，还是博士的老巢，他要是重伤需要安全的地方，应该会去黄金城。”


    “天很快就亮了。”谢枝雀已经做好了要离开的准备。


    维克多一听，也在郁和光背后开始向长方体的储物空间猛塞，博士丢掉的实验样本被他郑重保存好，准备带回远东港基地。


    ——被迫逃课这么久，不带点战利品回去怎么抵学分？


    #千重万重重要不过学生的学分#


    这学期再挂科就要被退学了，维克多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热爱过实操课。


    “对对，把这些带回去，等和卡卡汇合让她检查这些样本。”


    陆青羊也凑过来嘀嘀咕咕。


    然后趁维克多一转身不注意，猛塞书籍。


    被哐哐塞了一肚子的长方体：[…………]


    [你们礼貌吗？]


    长方体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洛丽塔前辈觉得人类是变态。


    【………我不叫洛丽塔。】


    全机械体人形深觉自己的后辈被带坏了：【想死吗？小心我拆了你的零件。】


    陆青羊：……救命！你们这支小队是怎么回事，怎么连AI都霸凌啊！


    捂脸无声呐喊.jpg


    维克多再一转身，就发现长方体本就不大的储物空间被塞得满满当当，都是书籍。


    长方体“嘭！”的关上储物仓门，拒绝：[塞不下了，多一点都塞不进去了。]


    维克多缓缓扭头，眼神死看向陆青羊。


    陆青羊哼着歌眼神乱瞟。


    “不，不对。”


    郁和光忽然福至心灵般抬眸：“博士没死也没逃离


    ，他还在高卢首都！”


    他想起白一芜曾经提及过【关键物】，在白一芜的视角里，博士重视实验，是因为博士要为使用【关键物】做铺垫。


    【关键物】巢穴在高卢首都。


    “博士也在这里。”


    郁和光眉眼凛冽，利落转身：“去找巢穴，找到【关键物】就找到了博士。”


    谢枝雀立刻跟了上去。


    陆青羊还在试图从维克多手里抢回自己的脚，维克多努力向外扽也扽不出自己的手，两个人八条肢体缠成毛线球滚来滚去。


    听到声音一抬头，维克多就看见郁和光往图书馆外走的身影，立刻急了：“郁和光！你忘了我啊！”


    “你不要你队友了吗？！”


    陆青羊立刻嘲笑：“你爹不要你了。”


    维克多：“…………”


    怒：“你队长都没出现！”


    陆青羊：“…………”


    “草！你这人怎么净戳人家伤口！”


    #我方承诺率先不使用队长攻击#


    旁边长方体欲哭无泪：[把我的手还给我！]


    它的小钳子手还被翻滚中的两人压住抽不出来，眼巴巴看着郁和光离开却追不上，急得快主板漏液了。


    两人根本没听见。


    维克多还在嘶嘶倒吸冷气低喝：“牲口不是，撒口！别咬我手！”


    “你先放我就放！”


    “不，你先！”


    全机械体人形：【…………】


    【啧，就说人类是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