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昭一听到他的话, 数据流泛起轻微的涟漪。


    “好。”


    她过于平静和干脆的回答让权致龙眼神一暗，危险地咬了咬牙。


    两个人之间隔着大约一米的距离，权致龙心乱得不行, 想来想去，决定从一切的最初开始问起。


    “你, 那时为什么出现在釜山？”


    郑昭一看着他，简洁明了地回答：“因为意外事故坠海失踪，流落到那附近, 失忆了, 房东奶奶以为我是离家出走, 就带我回了家。”


    她说得轻松, 权致龙却一下滞住了呼吸，因为她话语中包含的巨大信息量而受到冲击，快步走过去拉住了她的胳膊，又摸了摸她的头：“什么？！怎么会……现在呢？会不会有哪里不舒服？”


    “现在很好。”郑昭一毫无反抗地任由权致龙拉着她的胳膊检查，说道。


    权致龙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张口：“所以……你那时候什么都不记得, 一直到你的家人找到了你才……”


    郑昭一点点头, 眼神澄澈。


    他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况，准备好的质问一下子全部失去了立场, 对她的担忧超过了一切, 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 郑昭一的手机响起来，她低头看了眼上面显示的号码，是明天的合作对象。


    “有个工作上的电话，我接一下。”


    权致龙又一下子泄了气, 点点头，看着她拿着手机走到了窗边。


    “你好，是的，关于……”


    权致龙犹豫了一下，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偏头看着郑昭一的背影。


    听不太懂的专业词汇隐约飘过来，她的声音中带着与他说话时截然不同的认真，每一个停顿与倾听都展现出十足的涵养。


    又变得遥远了。


    权致龙怔住，看着地板上她被灯光拉长的影子，然后视线又落在茶几上的文件夹上。


    野狗派送集团……


    他的心狠狠一跳，摸出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集团名字。


    在一大片的新闻报道中，他先点开了最上面郑建山的照片。


    郑建山会长，一手创立……家庭关系，一子一女。


    子的那一栏显示的名字看起来有几分眼熟，权致龙点开链接，看清介绍之后，才想起这位是非常有名的跆拳道选手。


    郑瀚一、郑昭一。


    网络上虽然没有关于郑建山会长女儿的介绍，但是，过分相似的名字、郑昭一和李建斌的熟稔、她身上价值不菲的穿戴、贴身保镖还有出现在茶几上的文件夹，每一桩每一样，都指向同一个结果。


    身边的空气突然间变得稀薄了起来，权致龙脸色发白，耳边突然响起东咏裴那时说的话。


    “说不定也是什么财阀二世、财阀三世呢。”


    他苦笑了下，捂住了脸。


    郑昭一的通话还在继续，似乎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的样子，权致龙用力揉了两下脸，逐帧回忆着那一个月里发生的事情。


    称得上是荒唐的开始，当做无事发生的约定，耐不住浮动心思找上门的他，被一句“因为是你”迷得昏头转向的他……


    等等。


    这样一想，一直以来，在这段关系里，先主动的那个人，始终是他，而郑昭一似乎总是那个被动追随的人。


    再代入她当时是失去记忆茫然无措的状态，又是在药物影响下“被迫”和他共度一夜，清醒过来之后明明已经做出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决定，却因为他的再次闯入而…


    恢复记忆的她，又会是以什么态度，看待这一段过往？


    她假装忘记，是因为……厌恶甚至痛恨那段记忆吗……


    权致龙因为这个猜测而摇摇欲坠起来，不自觉地抓住了衣角，都没注意到郑昭一已经挂了电话，走到他身边。


    身边的位置微微凹陷下去，权致龙这才回神，偏头对上郑昭一似是关切的目光。


    “……嗯，通话结束了？”


    郑昭一点头，观察着他似乎比方才苍白了几分的脸色，探出手来触碰他的额头：“你脸色不太好，哪里不舒服吗？”


    权致龙缓慢地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眉眼，心头因为自己的猜测堵得不行。


    “你…那时候，是怎么想的？”


    他问得含糊，郑昭一也听得含糊，疑惑地看向他：“什么？”


    权致龙闭了下眼，想到郑昭一的性格，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


    “你讨厌我吗？”


    她疑惑地摇头：“当然不。”


    权致龙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那时…我觉得对你来说，可能不算是什么美好的开始。”


    郑昭一盯着他的神色，分析、计算着，觉得他说的应该是他们初遇的时候。


    可是，这个世界的他们，就是这样相遇的呀。


    郑昭一无法向权致龙严明，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开口：“我觉得还不错。”


    “……是、是吗？”他心里生出一丝隐秘的欢喜来，看到郑昭一点头后，欢喜便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细密地包裹住他破碎的心脏。


    他咬了下唇，目光柔软得像丝绸一般，落在郑昭一脸上：“对我来说，遇到你这件事，一直都是我去釜山之后发生的，最美好的事情。”


    郑昭一的核心很轻但清晰地振动了一下，她紧盯着权致龙的脸，分辨着他的情绪，看着他的眼神放松，唇角微勾，却读不懂这是什么情绪。


    权致龙释然地松了口气，凑过去一些，轻轻抱住了郑昭一。


    等感觉到郑昭一如从前一般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然后抬手去摸他的脖子后，在郑昭一看不到的地方，他面上的笑容更加扩大了。


    “不讨厌的话…那你爱我吗？”


    他感受到郑昭一说话间吐出的热气喷洒在颈间的皮肤上，紧张地期待着她的回答。


    “不。”


    仿佛一桶混着冰块的水“哗啦”从头上倒下来，权致龙胳膊颤了下，和郑昭一拉开一点距离，看着她毫无玩笑之色的脸，问：“什么？！等等，没到爱的程度的话…你喜欢我吗？”


    “不，炮/友之间是不会掺杂着爱或者喜欢的，我明白。”


    郑昭一拍拍他的肩，无比认真地说道。


    权致龙几乎要崩溃了，她到底是因为什么笃定了他们的炮/友关系？


    郑昭一听到他的疑问，眨了眨眼。


    她没办法告诉他这个世界设定就是这样的，于是……


    权致龙看着郑昭一微笑着拍拍他的肩：“就应该是这样的。”


    应该？！


    哪里来的应该？！


    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是经纪人的电话。


    “你在哪儿？房间里怎么没人？”


    “有点事。”


    “……你自己有数就好，对了，偷溜上来的私生已经被安保请出去了，你可以放心回来。”


    听到经纪人说到这儿的时候，权致龙下意识拉开了和郑昭一的距离，同时飞快地按着音量减键。


    “……嗯，我知道。”


    挂了电话，对上郑昭一的眼神，他咽了下口水，道：“经纪人打过来，说私生还在我们那层晃悠。”


    郑昭一其实一字不差地听到了他方才的通话内容，但对于他的说辞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没办法，她对男主角的包容度总是无限的。


    被这个电话一打岔，权致龙的思绪也断了，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郑昭一讨论“炮/友”的话题。


    “很晚了，你要睡了吗？”


    郑昭一更是不在乎方才的话题，见时间已经到了秀丽姨母说“该睡觉了”的点，直接开口问道。


    权致龙这才注意到时间。


    虽然不知道郑昭一对他们关系的定义从何而来，但重逢后的种种迹象都表明，郑昭一对他是天然信任、亲近、毫无防备的。


    权致龙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放手。


    所以，接下来他要努力的，就是让郑昭一放弃“炮/友”这个想法。


    “……好，我睡哪间？”


    郑昭一狐疑地看向他：“你刚刚不是说要睡一张床吗？”


    权致龙为方才的口出狂言而倍感慌乱，飞快地眨着眼睛，道：“唔，我明天还要拍摄，所以得早点起床，怕打扰到你，所以……”


    郑昭一接受了他的借口，点了点头，将他带到另一间卧室前，然后看了看他身上的衣物，低头给韩少妍发了条消息。


    十分钟后，权致龙接过她手里印着巨大lg的购物袋，陷入恍惚中。


    “洗完澡穿这个吧，你没有拿睡衣，别的用品我也让人买了，如果你有不喜欢的可以和我说。”


    “……好。”


    “你要先洗吗？”郑昭一满意地看着权致龙手里的购物袋，觉得自己完美地帮助到了男主角。


    太过熟悉的提问让权致龙几乎以为自己是站在那个狭窄的屋塔房里，一边炒着饭，一边听着郑昭一扒着门框问他要不要先洗。


    然后又陡然回神，结结巴巴地开口：“嗯，行。”


    郑昭一听到他的回答，便贴心地将空间留给他，自己回了卧室。


    将明日要用的文件再次整理了一遍，又从无数种排列组合中找到胜率最高的谈判方式，郑昭一才合上文件夹没多久，就听到了权致龙的敲门声。


    “我洗好了，你可以去了。”


    又是刻在记忆里的一句话，权致龙懊恼地咬了下唇，偏头呼出一口气来。


    郑昭一完全不能理解他的小动作，只是点头应了，然后就拿着睡衣进了浴室。


    权致龙将拳头捏紧了又松开，心跳快得不行。


    在自己的卧室如坐针毡，毫无睡意，等听到洗手间的门拉开的声音，权致龙立刻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郑昭一讶然地看着他，发尾微湿，穿着一身格子睡衣的她，又更像是权致龙所熟悉的样子了，柔软又恬静，红唇微张，让权致龙觉得，他应该上前吻……


    打住！


    他掐了下手心，磕磕巴巴地开口：“我是想说，晚安。”


    发尾的水珠突然坠入颈间，郑昭一像是被微弱的电流激了一下，怔了一会儿，才点头：“嗯，致龙哥也晚安。”


    权致龙应了，强装镇定地回到房间，待房门关上后，就立刻扑倒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才动弹了一下，摸出手机来，打开搜索页面，犹豫了许久，才打出一行字。


    “女朋友为什么会觉得我们是炮/友？”


    点开最相似的一条，他定睛看着下面的回答。


    ——“说明她不爱你呗。”


    权致龙：……


    ——“说明你每次找她都是奔着那事儿去的。”


    权致龙：！！！


    将手机塞进枕头地下，权致龙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管是郑昭一对他的感情，还是郑昭一的家世，总觉得他要走的路，还很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