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民籍郎姬离？”


    洛珩闻言，微微一怔。


    所谓民籍郎，负责的是百姓户籍这块。


    也就是说，大楚每隔十年更新一次的黄册，就是由民籍郎所负责的。


    “此人是何年当上民籍郎的？”


    洛珩想了想，问道。


    编纂、录入、更新黄册，对于大多数官员而言，权力其实并不大。


    但对于一些黑户而言，民籍郎无疑掌控着他们的生杀大权。


    当然，户部的民籍郎并不直接涉及地方。


    不过再怎么远离地方，在民籍这块，户部民籍郎无疑是最高层的负责人。


    “回都督，姬离是保德八年进士，后历任九方、安博等县县令，政绩出众，历年考评皆为优。”


    “保德二十一年，前户部尚书刘德芳欣赏其才，调其入京入职户部，初为主事，后积功升任民籍郎，至今已有九年。”


    青龙几乎都不带思考，立马如数家珍地说出姬离的履历。


    这些，绣衣卫内部皆录有档案。


    昨晚绣衣督司，青龙自然对这些档案熟悉得很。


    “保德二十一年入京？”


    “青龙，调集保德二十一年黄册变更资料，尤其是安博等县。”


    洛珩想了想，道。


    青龙闻言吃了一惊。


    暗道，莫非都督发现了什么可疑的地方？


    但他一时间，也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


    只好抱拳应了一声，去传达洛珩的命令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


    数名绣衣卫书佐，抱着一堆档案走了进来。


    “都督，这些都是保德二十一年，朝廷黄册更变记录。”


    “属下记得，当初还是由属下登记的。”


    为首书佐道。


    洛珩点点头，让书佐们放下档案。


    自己则拉过一本册子，翻看了起来。


    他阅览速度极快。


    每本册子几乎只用十数息时间，便已翻看完。


    青龙倒也没吃惊。


    他很清楚都督有过目不忘之能。


    任何东西扫一眼，便能记住。


    不片刻。


    有半数记录被洛珩扫完，他的速度依旧没有放慢。


    直至……来自黔宁县的黄册更变记录后，速度终于放缓了下来。


    “姬离当过黔宁县令没？”


    洛珩头都没抬，朝青龙问道。


    青龙闻言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回道。


    “姬离未知过黔宁县。”


    “但他倒是当过黔阳府主簿一职，好像就在保德十八年到二十年。”


    大楚的府城，往往会设有郡守、主簿等职位。


    其中郡守换做其他朝代，一般称之为太守、知府等等。


    而主簿则是府城的二号人物。


    通常负责钱粮户籍等民政之事。


    啪！


    洛珩合上黔宁县黄册更变记录，仍在案几上。


    他抬头看向青龙，冷声道。


    “立马缉拿姬离归案！”


    此言一出，不仅青龙吃了一惊。


    四周忙碌着的书佐、文书亦都惊讶不已。


    这姬离到底咋了？


    竟然让都督亲自发话缉捕他？


    “都督，这姬离……”


    青龙迟疑了一下，问道。


    绣衣卫虽有监督文武百官的职权。


    但却很少会擅自缉拿在职官员的，除非这官员本就已经犯事，朝廷明确定了他的罪。


    而这姬离，虽然品阶不高。


    但再怎么说都是文官。


    贸然抓捕他，恐会引起文官们的震动。


    如今京中局势已经很混乱了，文官们对于内卫恨之入骨。


    若绣衣卫再掺和一脚……


    “姬离是白莲余孽。”


    “他在黔阳在职时，暗中替不少白莲教高层录了民籍。”


    “此人居心叵测之人，不抓等着过年么？”


    洛珩抬眸看向青龙，冷声道。


    青龙闻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姬离是白莲教余孽？


    嘶！


    这谁能想到啊！


    “属下明白了！”


    当即，青龙立马抱拳应诺。


    ……


    户部，通政司衙门。


    姬离端坐在书桌后，时不时端起桌上茶盏轻啜一口，看上去颇有些闲情逸致的味道。


    户部并非清闲的衙门。


    但通政司，或者说民籍署却是例外。


    这部门忙起来忙得要死。


    但闲起来，也闲得要命！


    不过总体而言，民籍署算是户部最清闲的衙门了。


    一年之中，最多也就忙个一两个月。


    剩下的时间，几乎无事可做，署内的官员们，每日里也只需点卯上衙品茶吹牛，便混过一天。


    像这等部门，但凡有点上进心的官员，几乎都是避之如虎。


    唯有得罪了人，或者没有后台，又或者打算提前养老的官员，才会甘心留在这样的衙门内。


    姬离自然不是得罪了人，也不是没有后台。


    他如今刚到不惑之年，也不至于这么早就提前养老。


    但他却依然还在民籍署一呆就呆了近十年。


    之所以会这样，自然是因为民籍署于他而言有利可图。


    于别人无用的民籍黄册。


    在姬离眼中，却是颠覆大楚的宝器！


    自金榜题名，被外放为官后。


    近二十年来他通过手中的权柄，或明着，或间接，替反抗大楚的仁人志士们，行了无数方便。


    这些仁人志士，因为造反的缘故，早已成了朝廷的黑户。


    而他，却又让这些仁人志士，重新拥有了新的身份。


    让他们能堂而皇之出现在朝廷眼皮子底下。


    每每想到这里，姬离心下就忍不住为之自傲。


    虽然，他只是主上麾下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喽啰。


    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无用。


    甚至，姬离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比起主上信重的那些心腹们，作用要更大。


    若没有他。


    主上的心腹们，哪能堂而皇之的活跃于世间？


    怕早就被朝廷盯上了。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可他的功劳。


    这让姬离心中多少有些遗憾。


    脑中思绪纷飞，姬离正自得意间，茶盏中的茶水已见地。


    他放下茶盏，轻轻敲了敲书桌。


    “添茶！”


    虽只是个区区正五品民籍郎。


    但姬离却是民籍署的一把手，身边自然也有伺候他的仆人。


    喊完添茶后，姬离随手从书桌上拿起一本薄册，翻看了起来。


    薄册并非什么正经东西。


    而是如今市面上最流行的话本。


    写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早已过来幻想年纪的姬离，却偏偏最爱看这种故事。


    才翻看了几页，姬离便下意识地又摸向茶盏，待意识到茶水已无后，才想起伺候他的署衙杂役，似未来添茶。


    他顿时满心不悦，沉着脸抬起头。


    但下一刻。


    一个面带似笑非笑表情的面庞，跃入他眼帘。


    姬离瞳孔骤然收缩，脱口惊呼。


    “青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