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惠的父亲程建明确实是搞设计的，不过不是机械设计，而是建筑设计，在建筑设计院工作。


    他四十出头，在这里工作了二十多年，一步步爬上了高级建筑师的位置。


    当了一个设计小组的组长，七八个人共用一个办公室。


    他的桌子最大。


    早上八九点，传达室的人开始挨个分信。


    “程工，你女儿给你来信了！”门卫放下信就走了。


    屋里几个同事却惊讶地不得了。


    程工的女儿不是在家吗？还用写信？


    坐在程建明旁边的新人小徒弟却眼睛好使地看到了信封上的地址，黑省阿县红旗公社。


    顿时惊呼：“师傅，您女儿下乡了？大女儿还是小女儿？什么时候的事情？”


    其他人顿时给他使眼色，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程工非常不喜欢别人提他的家人，特别是儿女！


    20来岁刚从工农兵大学毕业的小年轻不明所以，却是会看眼色，顿时不敢问了。


    程建明没理其他人，他只是惊讶地看着手里的信。


    他这个大女儿下乡快一年了，终于给他写信了。


    是要回来吗？也不是不行.....


    他很想现在就看，但是他忍住了，现在是工作时间！


    他埋头继续工作了。


    ......


    京城第三服装厂，门卫早上8点就收到了邮差送过来的信。


    他们挨个分拣，要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的送。


    分着分着，就分到了程惠的。


    天天摸信封的人一入手就感觉到了不对，太轻薄了。


    他对着太阳一看，果然是空的。


    “哈哈哈，这人够粗心的，千里迢迢写个信，却把信纸落下了，光邮个信封！”一个门卫笑道。


    “谁啊？还有这种事？笑死了！”


    好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写给潘丽的？我们厂好几个潘丽呢，我姨就叫潘丽。”


    “不对，这背面有字。”朝太阳看信的人说道。


    他把信封翻了过来。


    众人就看见了娟秀的小楷，清清楚楚地写着：


    “潘姨，我现在经济困难....”


    “您当初承诺我的，只要我把工作让给妹妹，替她下乡，您就每个月给我10块钱，可是我下乡九个月了，一分钱没看到，我现在连买信纸的钱都没有！”


    “东北的冬天太冷了，零下40来度，我现在还穿着秋天的衣服，您当初说行李太沉，我的衣服和被褥您马上就邮寄过来，结果我也没收到！


    “盼速邮寄，盼救命！1973年1月3日。”


    众人......


    “谁啊？！你姨？”众人看向之前说话的人。


    表情又八卦又鄙夷。


    看看这潘丽干得事吧，一看就是忽悠小姑娘，骗人家的工作、不给人家钱，竟然连行李都不给人邮寄，诚心让人冻死！


    黑心后妈！


    “不是不是不是！我姨生仨儿子，没女儿！”这人拼命否认，恨死这个同名同姓的潘丽了！


    “那到底是哪个潘丽？”


    他们服装厂绝大部分都是女工，姓潘的不少，叫丽的就更多了。


    果然如程惠所料，门卫拿着信挨个办公室问去了~


    顺便挨个办公室“炫”一下这封信，给这个潘丽扬扬名。


    门卫的心很朴实，不能放过黑心后妈！


    直到中午，信在全厂转了一圈，才终于到了正主手里。


    门卫拿着信，看着“潘丽”，表情愕然。


    他认识这个“潘丽”，是他们厂工会的副主席！


    平时口碑很好，对员工特别热情，积极处理各种大事小情。


    大家都亲切地称呼她为“潘姐”，“潘姨”。


    时间长了，好像所有人都忘记她的真名了。


    潘丽拿着信，脸是黑的，手是抖的，她还得拼命跟众人解释：“我真给她寄钱了！也寄行李了！


    “她没收到，肯定是邮局邮丢了！”


    有同事帮她圆场：“对对，现在的邮局真不行，我上个月给我姨邮的东西，她写信给我说没收到！”


    “对对，我亲戚也邮丢过东西。”


    “我们的货也邮丢过呢！”


    潘丽的脸色好看了一点。


    但是怀疑的种子到底埋下了。


    东西可以是邮丢的，那工作呢？


    她继女找到了工作，让给她亲生女儿了？替妹妹下乡了？


    现在工作是多么金贵的东西？那是一个人的命运！


    有了工作，这个人就可以留在京城，月月拿工资过好日子。


    没有工作去大东北下乡，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天天种地，还冻得要死！


    她继女觉悟很高啊，主动让给妹妹的？


    觉悟这么高这么好的继女，下乡九个月了，她不写信关心问候一下吗？


    直到人家冻得要死了、没钱买信纸了来问她，她才知道？


    如果不是主动让出来的.....


    越想破绽越多啊！


    众人渐渐不说话了。


    潘丽的脸色又难看了，站起来匆匆道：“我再给她买点东西邮寄过去！”


    一个人是不会讨好所有人的，同办公室里就有人看不惯潘丽。


    顿时高声喊道：“你可得买点好东西啊，啧啧啧，我咋没有这么好的继女，肯替我女儿下乡？


    “我要是有，我天天给她邮寄好东西！指定不让人饿着冻着，写信来问的！”


    潘丽装作没听见，快步出了办公室。


    等她一走，之前说话的女人就对众人道：“我就说她之前都是装的吧！你们还不信！”


    ......


    程建明直到中午下班，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


    这是他女儿第一次给他写信，也不知道她在那边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想他....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


    “爸，我刚下乡两个月，就因为救苏晓落水，差点淹死，然后被一个路过的军人救了，我就嫁给了他。


    “现在怀孕七个月，一切安好。”


    没了，这就没了。


    程建明“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椅子被他带倒狠狠砸在地上。


    众人吓了一跳，顿时问道：“咋了师傅？”


    程建明脸色黑的难看，咬牙切齿道：“没事。”


    说完他停了两秒，就像风一样冲出办公室。


    留下一群愕然的人。


    他们从来没见过程工脸色这么难看、情绪这么外露过！


    不是他女儿出了什么事了吧？


    又不敢直接问，众人纷纷动用人脉出去打听。


    不敢问本人，就问他家属啊。


    ......


    程建明回家了，进屋就开始整理行李。


    潘丽也回家了，在女儿的卧室整理原来属于程惠的行李！


    听到动静她走出来，收拾好脸色温柔地问道：“你要出差？去哪？几天？”


    出差好！赶紧走！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程建明脸色难看道：“程惠竟然结婚了！现在还怀孕7个月了！我，过去看看！”


    “什么？！”潘丽捂嘴惊呼，怕程建明看到她控制不住咧得大大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