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0 章 人骨与死人
作品:《鹤唳长安》 亥时二刻,泼墨般的天穹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的紫竹林里,只一片如潮的竹叶沙沙声,某一刻,两道身影自书院西门跃出,又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深林之中。
“未想到了如今,还得这般做贼似的出来。
姜离猫身在前,不时回头看一眼,生怕被人发现这诡异行径。
“有九思在内看着,没人会跟出来。
裴晏说话间从袖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他功力不俗,无需明灯照物,可姜离却走不了黑灯瞎火的夜路,他往前快走两步,与姜离并肩同行。
姜离斜他一眼,道:“如今我是头次来书院,可不能让他们知道堂堂裴世子,竟然早就违反院规闯过禁地——
裴晏不置可否道:“本可以不闯。
姜离这下不同意了,竖眉问:“那我又是为了谁?
裴晏一默,“自是为了我。
白鹭山山高林密,遍布的溪流飞涧,极宜药材生长,从前姜离在书院念书时,便时常惦记这漫山灵药,然而书院规矩森严,想溜出去采药绝无可能。
直到景德三十一年年末,裴晏身负内伤,眼见年末的比武大会临近,姜离临危受命为其疗伤,先后换了四五道医方效用不大后,她自己独创了一道补气化瘀的良方。
这道方子用药并不罕见,唯独其中一味名为“威灵仙的药材颇为稀有,却偏偏用量极大,书院药房只备了少许,要想避人耳目治好裴晏,只能姜离自己想法子。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发现石刻禁地的峭壁上长有此药。
若是别处也就罢了,偏偏是那块儿峭壁,那里本有一片佛陀石刻,却因多年前有人坠崖而亡成了书院禁地,本就逼仄的山崖小路不仅用巨石堵死,连本来赏景的崖边都种满了遍布尖刺的荆棘丛。
若是旁人多半也就算了,但姜离不甘心,她找彼时的杂工借来了麻绳,在一个阴天午后,自己偷偷溜去了石刻崖。
彼时的她虽无武艺在身,气力却不弱,再加上她身形灵巧,起初顺着麻绳下山崖十分顺利,然而她没想到,那山崖表面的石刻经百年风雨,早已风化朽垮,她刚下至一半,脚下岩壁便不堪受力轰然塌落,没了着力点的她也跟着摔了下去。
坠崖的瞬间,姜离只以为自己要葬身山坳
却未想到丈余之下有片满是蒿草的窄台因她紧贴山壁而落被石台接了住。
她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然而望着头顶晃晃悠悠的麻绳末端她一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更惨的是彼时天上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砸下顷刻便湿了衣裳。
就在躲雨时她发现了岩壁上杂树掩映的石洞。
她躲进石洞之中方才知洞中另有天地似有江湖中人在此闭关修行过躲雨有的躲可今日并无武课若无书院中人经过山崖上方的小路她便是喊破喉咙都无人相救想着可能要孤身一人在此过夜姜离简直悲从中来。
就在她后悔接下为裴晏治伤的差事时裴晏也不知怎么发现了她偷溜出来之事又一路搜摸到了石洞之外……
忆起那日狼狈姜离撇嘴道:“那地方下去不易但那石洞中易积水又有杂草遍生确有孳生蚊虫的可能可那山崖危险什么人会跑去哪里?”
言下之意是觉此行多半要无功而返。
裴晏道:“的确不易去但若是有些身手的人知道那里要下去也不难。且除了那里我也想不到还有何处易生毒虫。”
微微一顿他又问道:“你当年便不怕危险?”
林中风声呼啸竹影摇乱二人脚踩枯枝败叶更时不时发出些突兀的声响姜离面上镇定
她瞥裴晏一眼道:“当年年少无知若知道会掉下去那我势必是不会去的。”
话音落定她加快步伐行在前裴晏打着火折子目光幽幽地落在她脊背上。
这条林间小道由青石板铺就沿着山势缓缓而上本是通往青云崖但那石刻崖壁却需走至一半改道东南顺着一条荒草枯叶交错的小路往前行百多步方至石刻崖边。
夜里的石刻崖风声呼啸漆黑一片多年前种下的荆棘丛更是繁茂交错寸余长的猩红尖刺张牙舞爪直看得人心底发憷。
时隔多年姜离已记不清崖下石台在何方位走动探看之间裴晏手递了过来姜离一愣看看他再看看他指节分明的大手一时有些懵然。
“手给我我知道在何处
。”
姜离轻功不弱,如今已不怕断崖之险,可那石台只有半丈宽,这般夜里也不能确保万全,她定了定神,一本正经地将手放在了裴晏掌心。
裴晏收紧指节,将她手重握住,又听他气息微动,足尖点地,下一刻便带她飞掠而起,夜风吹得姜离半眯起眼睫,但余光滑过裴晏肩头时,也不知怎么,心底莫名滑过几分熟悉之感,可还未等她辨别这熟悉来自何处,她已随裴晏缓缓落在了崖壁石台之上。
石台之上风声更响,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忽地灭去,四周陷入黑暗,又因一面临空,迫得姜离心弦紧绷,她下意识反握回去,借着裴晏之力往崖壁退了两步。
四周黑黢黢的,远处的山影与石台之外的深渊皆令人背脊发凉,而这一握,裴晏掌心的温热与指腹处的薄茧便尤其分明,一股子格外怪异之感猛地冲上姜离心头,她背抵石壁,连忙将裴晏放了开。
“噗”的一声,火折子再度点亮,裴晏一手护着火光,示意东南方向石壁,姜离也瞧见那杂树之下的黑洞,连忙抬步走了进去。
这黑洞只有四尺来高,进出尚需低头,但一旦进了洞门,里头便是四五丈见方的中空溶洞,姜离当年来时,洞内杂草丛生,门口多有淤泥,但往内走却有石床石桌与风化的草甸陶器,一看便曾有人迹,今次再入石洞,只打眼一扫,她目光便雪亮起来。
“有脚印,有人来过——”
洞口低洼,雨水常年自崖顶流下,在洞口积了不少淤泥,淤泥积至洞内,杂草已有齐膝深,姜离说的脚印,便在洞内杂草渐少处。
裴晏打着火折子蹲下身来,“确是脚印,但只有一小半,难确定大小。”
姜离也仔细地看着地面各处,“洞口应该也有,但前几日两场大雨将洞口的脚印冲刷掉了,这里,你过来看——”
裴晏忙起身来,便见姜离倾身站在溶洞西面石台之前,正看着石台之上一滩棕黑色痕迹,而此刻,那棕黑上附着着两只针尖大的飞虫。
裴晏惊喜道:“这是墨蚊?”
野外飞虫多有类似,姜离不敢大意,仔仔细细看过之后,肯定道:“是墨蚊,无错!这洞内潮湿,又多腐,确是孳生墨蚊之地。”
裴晏又盯着那一抹痕迹道:“那这是——”
姜离
拿过火折子,用火焰轻燎那污迹,很快道:“是血迹,还有一点儿不知是什么的短毛发,或许还放过带血的生肉——
说至此,她语调沉沉道:“长成后的墨蚊只能在野外存活数日,若遇大风大雨更易夭折,而此处避风避雨,墨蚊大抵能活长些,有人发现了这一点,便拿来腥肉诱捕,所以我们在书院内未找到踪迹。
“能来此处,定是身手利落,能拿来腥肉,要么进过厨房,要么便是自己在外猎到了何物。山林之中小到鼠蚁蛇虫大到飞禽走兽皆足,获取腥肉总有法子,但裴晏又道:“可书院常年多人气,周围走兽飞禽并不常见——
微微一顿,他反应极快道:“书院刚闹过鼠患,死鼠可能引诱?
裴晏记得那只被袁焱打落下来的,带血的死鼠,姜离对那一幕印象也极其深刻,当即道:“确有可能,墨蚊在野外本也是靠腐物存活。
姜离说着又仔细看洞内痕迹,很快在西南角落的腐草上发现了更多的墨蚊,然而石洞内新生的蒿草蔓蔓,虽能发现踩踏泥渍,但脚印并不分明。
“有人来过是肯定的,但好端端的不会有人下来此处。
裴晏颔首,姜离又打量一圈石洞,只觉八年已过,洞内模样倒无大变,再想到自己已非当年模样,心绪一时复杂起来,“没白来,走吧——
她拍了拍手,又转身钻出门洞,一出石洞,崖上山风又吹得她眯起了眼睛,正在她琢磨着该从何处攀上去才不会落入荆棘丛时,手腕一重,裴晏将她腕子握了住。
她下意识轻挣,裴晏却握得更紧,她暗叹一声,跟着裴晏朝外走出两步。
正在这时,她鼻息微动,纵然看不清崖壁上的杂树碧草是何物,却还是道:“这石壁上还有威灵仙,这么多年了——
崖上山风寒凉,裴晏运气腾跃,足尖掠点石壁,两息之间便上了崖顶。
姜离稳稳落地时,心底那股子熟悉之感又涌了上来,她紧紧盯着裴晏,亦明白了熟悉在何处,于是古怪问,“你们凌霄剑宗的轻功都是一个路数?
裴晏慢半拍地放开姜离,又不动声色问:“怎么?
姜离有心隐瞒,反倒自己心虚,轻咳
一声道:“没什么……”
裴晏以火折子照亮原路返回又转回了先前的话道:“这些药材或许已在崖上长了百年又怎会在这短短几年间消亡?”
“短短几年?”姜离可不赞同她有些怅然道:“当年我来此采药是景德三十一年秋已经过了八年多了学舍之后的松柏粗了一圈幽篁馆的竹林繁密了不少当年的夫子、杂工斋夫们也都换了一轮分明已经很多年了……”
火折子的光亮微弱连裴晏的眉眼都映不清楚四周万籁俱寂也愈发让姜离放松下来她边走边道:“我也实在没想到还有回来的这日更未想到你我为了一桩失踪案又跑下山崖之下去——”
她说着伸长脖颈往书院方向看低声道:“若此刻碰见人那可真是说不清还有你要如何解释去探石洞之事?”
裴晏面不改色地瞧着她鬼祟模样“照实说便是。”
姜离当即驻足“怎么个照实说?”
裴晏也停下来“就说当年为了找你我自己下去过——”
“你就不能换个理由?”姜离大为不解。
裴晏眼带疑问姜离为他出主意道:“比如你就说你想看看那石刻之上写了什么梵文你为了做学问下去瞧过如此正合你的性情他们不会怀疑。”
裴晏“哦”一声“可是那石刻上本就没有梵文其上雕像也早被拓印下来画像就在藏书楼中放着当年教你们的宋夫子还专门赏析过——”
“还有这事?”姜离全无印象纳闷道:“那那你就说你自己习武时下去过总之莫要扯出我来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何故再坏我名头?”
姜离转身继续走坚决不许提这桩糗事裴晏眼尾带笑地看着她“其实当年先生已经知道了此事。”
姜离猛地驻足“你说什么?!”
“不仅知道此事你替我疗伤我教魏旸那些事他也知道甚至你借我的名头逃宋夫子的课他也知道——”
姜离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那他老人家就未气恼?”
裴晏失笑:“他看出你的禀赋在习医上来此多是为了魏旸自不会强求你更何况书院教学本就不以求功求名为己任
姜离闻言心绪愈发复杂了,很快,她费解地盯着裴晏道,“老先生开明,可我也就罢了,那你呢?他竟也纵着你不守规矩?”
“他自是不想纵着——”
裴晏答一句,却不再说下去,姜离等了片刻,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裴晏唇角微动,正欲说什么,剑眉却忽地拧起,他目光如剑看向书院北门方向,又利落熄灭了手中火折子,姜离背对书院方向,尚不知发生了何事眼前就陷入漆黑,下一刻,手腕被捉住,裴晏拉着她避在了近前合抱粗的松树之后。
“有人来了。”
不等她问,裴晏在她发顶落下一句。
姜离背靠树干,心中直叫苦,这可真是怕什么便来什么,“怎么这个点儿还有人来?他们不会是来找咱们的吧?”
“应该不是。”裴晏轻声道。
他挨着姜离避在树后,因身量高于姜离,姜离便面对着他的襟口,眼皮一抬,还能瞧见他微动的喉头,而他说话时气息落在她发顶,莫名令姜离站立难安,就在她想转身之时,几道嘈杂的脚步声明晰起来,她忙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
“葛教头,那咱们下次何时考呢?”
“我也不知,最起码得找到付怀瑾之后……”
“都两天一夜了,付怀瑾说不定自己跑出书院去了别的地方,这么找闹得大家人心惶惶,真不知是什么事……”
“少说几句,都是同窗。”
不远处的青石道上,教头葛宏执灯在前,身后跟着五六个面熟的学子,他们各自抱着油布箱笼,乃是要往青云崖校场的方向走去。
“我近日步射手感极好,还想拿个头筹呢,偏偏出这么一档子事。”
“别提了,为了让客人们观礼,校场上什么都搭建好了,偏偏就不考了,若今夜再下一场大雨,那些器材泡水不说,那棚子只怕又要塌了——”
“所以今夜才要去查漏补缺把该盖的都盖上,其他的听天由命吧。”
今日阴云密布了整天,夜里的确可能下雨,葛宏做为书院武教头,校场内外皆由他负责,这会儿乃是去巡查校场去了。
随着说话声和脚步声远去,姜离僵直的背脊松活了下来,裴晏耳力更佳,在她开口之前退了开。
姜离呼出
口气“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咱们快些回去吧。”
她转身走出两步又忍不住道:“那石洞之事……”
裴晏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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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此事先秘查免得打草惊蛇。”
姜离听得瞪眸合着裴晏早有打算却偏偏答个“照实说”令她紧张姜离错了错牙转身便往书院西门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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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幽篁馆之时怀夕和九思已经在院内等候了多日见二人终于回来两人都不禁松了口气然而迎到了跟前便见姜离黑着脸裴晏则是一脸欲言又止本想跟上去说点什么可姜离拉着怀夕进了西厢“砰”一声关上了门。
九思看看紧闭的房门再看看自家公子奇怪道:“公子您怎么惹了薛姑娘不快了?”
裴晏无奈苦笑又问:“方院监可来过?”
九思立刻道:“来过说付侍郎在查问今岁新来的几个学生和几个杂工古怪的是还要追查这几人的籍贯来处……”
裴晏剑眉拧起又看一眼西厢转身往文华阁行去。-
“姑娘可找到线索了?”
怀夕一边给姜离斟茶一边问姜离颔首“找到了能确定毒虫之祸乃是人为但如今线索不多还不能打草惊蛇——”
怀夕应好又往窗外看一眼道:“那您怎么不高兴?裴大人怎么了?”
时辰已晚姜离褪下外袍无奈道:“没什么只是路上遇见了书院的葛教头和几个学生吓了一跳罢了。”
怀夕不疑有他“这么晚了他们去做什么?”
“校场那边准备了武试所用之物他们害怕今夜落雨去巡查防范了。”
话音落下窗外风声一盛姜离起身走到窗边一看果然觉的气候不寻常“看样子是真的要下雨了咱们早些歇下吧。”
昨夜虽是乘马车而来但二人也只浅寐片刻熬到此时已经十分不易怀夕忙伺候她梳洗“姑娘可不比裴大人幸而如今天气转暖否则都不敢让姑娘如此劳累。”
姜离摇了摇头临睡之前看了一眼正房方向见正房内灯火昏暗便也知裴晏未曾回来想到今夜之行她心底有些不宁凝神静气好半晌方才入得梦乡。-
裴晏至文华阁先拜见了方伯樘待方伯樘歇下
之后,才去暖阁与方青晔详谈。
“付宗源在查问新来之人的籍贯?”
裴晏开门见山,方青晔颔首道:“他给的理由是,付怀瑾在书院一年多都没事,偏偏近日出了岔子,那谋害他的人更有可能在新来的这些人之中,今岁除了四个南边来的学子,还有两个斋夫一个花匠一个门夫是新来的,这四人两个家在长安城外,还有两个是梁州与兴州来的,都有正常的官户文书,来了书院三月,行事也都无差错,他如今心急如焚,要查问我们自然也是配合,这会儿牧之还陪着。”
裴晏沉吟道:“他如此想也说得通,那便随他去吧,但若他探问的有古怪,你还是要尽数告知于我——”
方青晔疑道:“怎么?你怀疑他?”
“他和袁焱似乎都有隐瞒之事,但尚不确定是否与此案有关,我派了十安回长安探查两家交情,等明日看消息如何,今夜只能先如此了。”
说至此,裴晏又道:“石刻崖那边,这几年来可还是严防死守着?”
方青晔怔然道:“石刻崖?当然,那里险峻,崖下是万丈深渊,每个进书院的新人都要仔细叮嘱的,怎么问起了那里?”
“没什么,忽然想起来。”
裴晏言辞谨慎,方青晔眼见已是子时过半,便送裴晏回房歇下,“其他人都安顿好了,书页巡卫也安排妥当了,你们昨夜彻夜赶路,今夜再不歇息,白日只怕精神不济,到时候如何办案?”
方青晔言辞恳切,裴晏也只好遵从,待回了幽篁馆,便见西厢房已是灯火俱灭,他放下心来,入上房梳洗后,又看了一遍白日所得证供方才歇下。-
山里气候多变,呼啸而过的凉风吹了半夜,至寅时过半噼里啪啦落起大雨来。
裴晏被雨声惊醒,开窗见西厢仍黑着,便又回榻上小憩了片刻。
再睁眼时天色已经微明,屋外大雨初歇,一片晨雾笼罩在院外竹林之中,待梳洗更衣出门,西厢内仍无动静。
九思轻声道:“薛姑娘她们还未起身。”
裴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先出幽篁馆往文华阁而去。
清晨的书院一片寂静,昨夜大雨前后下了半个时辰,青石板小道被雨水冲刷的光鉴照人,木林下的花花草草却东倒西歪,沾上了不少泥渍,裴晏一路
行来,只见学舍与听泉轩方向一片寂静,显然众人尚未起身。
到了文华阁,张伯爷孙两已起来,正在给方伯樘熬药,见裴晏前来,张伯忙去里头通禀,不多时方青晔匆匆出来,“叔父还未醒,你怎这么早?
裴晏看向上房,“昨夜可平静?
方青晔笑道:“一切都好,叔父用了药,昨夜睡得很安稳,我也丑时过半才歇下,夜半下了雨,我还起身瞧了瞧,你就放心吧。
裴晏颔首,方青晔又问:“薛姑娘可起身了?
裴晏道:“还未,不过应是快了。
裴晏答得利落,话音落下,他二人都是一愣,到底与姜离有着男女大防,可他们这一问一答的,倒显得裴晏与姜离多亲昵似的。
方青晔尴尬一笑,“那待会儿我让穗儿过去候着,你稍后也在这里和叔父一道用早膳。
裴晏应是,待天色大亮,方伯樘也起了身,裴晏进上房落座,见方伯樘一边用药一边轻咳,他便道:“待会儿让薛姑娘再给老师施一次针。
方伯樘喝完药,漱口后问:“你是如何请了薛姑娘随你连夜上山的?
不等裴晏答话,方伯樘又叹道:“听说薛姑娘是在江湖长大,回长安不过四月,这几年来,我还未见你与哪位姑娘走的如此近过。
“老师——裴晏语气发僵。
方伯樘摇了摇头,“我老了,这书院眼看着撑不了几年了,我是念着你父亲,愈发不放心你,你父亲当年便是痴情种,你多半也是一样的,这位薛姑娘,巧合的似乎太多了……罢了,你今时不同往日,也无需我叮咛。
方伯樘说着又轻咳起来,裴晏道:“老师安心,老师胸怀大义,定能长命百岁。
方伯樘笑,“你也会说好听话了。
二人正说着,九思自外头快步而来,“公子,十安回来了——
裴晏忙站起身来,方伯樘道:“去吧。
他点点头快步出文华阁,待行至前院大讲堂,剑眉高高一扬,只见廊下站着的除了十安,竟然还有个披着靛蓝斗篷的宁珏。
宁珏听见声响转身,喜道:“师兄!想不到吧——
“你怎么来了?裴晏近前问。
宁珏道:“我听说你前夜连夜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