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3 章 凶多吉少

作品:《鹤唳长安

    “袁焱,哪来的什么鬼神之说?”


    见袁焱胡言乱语,方青晔先不快起来,袁焱紧攥着自己的袖口,眼皮狂跳,显是一副惊吓过度之态,待他定了定神,裴晏问:“付怀瑾是哪日闭门的?”


    被方青晔一喝,袁焱强打精神作答,“是、是二十八日清晨,因初二便是春试,且这次春试至关重要,我们好几个都打算闭门温书,我是看着他进屋子关门的,那之后我也回了屋子温书,下午去后面用饭时,我还叫过他,可谁知他很是不耐地回了一句‘不去’,我听他语气不善,便也不敢多打扰——”


    裴晏狭眸:“也就意味二十八白日他还在,后来呢?”


    “后来便是二十八晚上了,我晚间去出恭时,从门上看到里头亮着灯,我本想叫他的,可他这人性子颇有些暴躁,我犹豫一下后,只自己去了,再回来时,他屋里的灯还亮着,当时已经近二更天——”


    袁焱答完话,方青晔道:“发现不对后,我们昨日也问遍了人,书院的更夫在三更时分还看到他屋子里有灯火,后来雷雨大作,天明之前还有后面饭堂的伙夫看到他屋内亮着灯,不知是在彻夜温书,还是被雷雨吵的没睡着。”


    “雷雨是何时开始下的?”


    裴晏问完,袁焱道:“大抵是丑时,外头天色突变,我当时本来已经睡着了,硬是被几个闷雷吵醒了,便见外头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继而大雨噼里啪啦倾盆而下,我起来点了灯,裹着被子难眠,但后来实在是太困,便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再醒来之后,便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天亮时分。”


    袁焱说着,又看向西窗,“前一夜晚上风雨太大,后屋檐之下一排柏树枝也扎破了我的窗户,窗下还有些许雨水飘了进来,我梳洗之后便去找院监禀告此事,午时时分,院监带着人来修补了窗户,当时我想问怀瑾需不需要的,可敲了两下门仍然无人应声,想到昨天他那般不耐烦,也不知他是不是前一夜睡太晚了尚在睡觉,我们便未敢多叫,便只补了我和其他几人的屋子,修好了窗户,我二十九一整日也在温书,每次出门都没见怀瑾出来,但到了晚上,我似乎听到他屋子里有声响,他屋内也亮着灯——”


    裴晏不禁道:“他两天一夜足不出户,如何用食水?”


    袁焱看向西窗旁的高低柜,“他家


    里每个月都会给他送吃的用的,他的点心都是长安城最好的铺子制的,且他本就嫌弃书院的饮食,有时候一两天也不去饭堂,至于出恭,他屋内有恭桶,且我也不确定他到底出没出去,或许出去了但我没听到呢?这屋子虽不大,可墙壁隔音极好,他出门若轻手轻脚的,并不易听见。


    裴晏颔首,“那二十九夜里呢?


    “二十九夜里我歇下的早,最后一次出门是在亥时初刻,出门时他屋内仍有灯火,只是那灯火并不亮,我也不知他在做什么,也未敢敲门,回来之后我便歇下了,这天夜里,大抵寅时外头又响了闷雷,不多时又大雨瓢泼的,我迷迷糊糊醒来,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来便是昨天早上了——


    说至此,袁焱痛心道:“我想着他两天两夜不见人,怎么也得问问,于是又敲门喊人,可喊了半天屋内也无任何响动,我有些担心,便去找了院监。


    方青晔颔首道:“是袁焱和薛湛几个来找我的,说付怀瑾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两日没出来,害怕出岔子,我一听也担心起来,便带了斋夫阿平前来破门,门一开,便见屋内有些凌乱,而付怀瑾已经消失无踪了——


    这边说着话,外头回廊里已聚满了学子们,正在这时,门夫在楼下喊道:“方院监,薛中丞和付侍郎来了——


    方青晔一听忙道:“鹤臣,我去迎一迎,这里交给你。


    裴晏此来带了九思、十安等十来个武卫,他应好,先命九思守住楼梯处,而后细细检查起门窗来,姜离则蹲下身子查看起那一滩血迹,出血量并不大,像一杯茶蔓延在地,但那几点滴溅的血滴却有些古怪,“裴少卿,你过来看——


    裴晏从窗前走过来,很快道:“不像从高处滴下的。


    说着他又回头扫视一圈屋子,“窗户从内钉死,未被破坏过,门闩除了断口与破门留下的擦痕,也并无多余痕迹——


    话音刚落,他垂眸看向脚下地衣,这块地衣几乎铺满了整间屋子,由羊毛与棉麻织就,厚实柔绵,走动时无声无息,但此刻看着地衣,裴晏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古怪,他后退两步弯下身来,很快看出不对来,“地衣上有两道直线印痕,像有什么重物压在此处。


    裴晏这时又问:“你们当日破门进来时,这地衣之上可有泥渍?


    袁焱忙道:“没有的除了血迹都干干净净有些泥渍只怕是我们带进来的。”


    裴晏直起身来又去敲击四周墙壁其余三面临着东北两方一面是可越过东面长廊檐顶看向书院中庭的外廊唯有南面与袁焱所住之地紧邻。


    裴晏招来十安几人先检查床下又移开拔步床检查南面白墙然而一番搜查下来四面皆无隐秘出口这时裴晏抬头看向了屋顶。


    这座院楼修建的颇为结实屋顶更是用栅格木板吊顶封死冬暖夏凉隔音亦好裴晏仔细看了半晌忽见西南拔步床一角的木板并非严丝合缝。


    “来人拿梯子来——”


    裴晏一声令下


    姜离听见动静也上前来便见十安要了灯盏又将自己半个脑袋升入顶洞之中“公子就是寻常的吊顶一尺往上还有一层杉木板属下至多能把脑袋脖子送进去肩膀难入脑袋也顶住了与隔壁也都是封死的。”


    眼见十安被卡主裴晏还是问:“付怀瑾身形如何?”


    袁焱瘪嘴道:“身量应有五尺过半比我高半个头也比我略显壮实。”


    付怀瑾的身形显然与十安十分接近这样一个人绝对不可能藏在顶板之中。


    裴晏便道:“下来吧——”


    话音刚落一行嘈杂脚步声快步而来。


    “付侍郎就在尽头的屋子——”


    方青晔边说话边在前带路待他先一步走到门口正瞧见十安还站在梯子上他一愕道:“这是怎么了?”


    裴晏先问:“此处顶板为何松动了?”


    “这是两个月之前楼里闹了鼠患我们为了捉老鼠将这木板掀开往顶板里投放了些鼠药后来这鼠患除了这顶板大抵没有刻意封死便松动了。”


    方青晔答完两道锦衣身影到了门口正是匆匆赶来的薛琦和付宗源。


    付宗源担惊受怕了一路此刻一看到熟悉的属于付怀瑾的文房衣物顿时便红了眼再一看到地上血迹更是眼前阵阵发黑他定了定神拱手


    道:“裴少卿事发的前因后果我已经听方院监说了听闻你们已来半个时辰眼下可有什么线索?”


    不等裴晏答话他又道:“我儿今岁才十八平日里最是循规蹈矩他不会武功也绝不可能不辞而别让这么多人替他担忧再加上这地上的血迹他定是出了意外裴少卿既然在此还请你一定要快些找到怀瑾——”


    付宗源眼底血丝遍布言辞也十分诚恳裴晏上前道:“付大人之心我明白我们如今正在搜查屋内线索付大人也可看看他这屋子有什么不合他习惯的异常之处这屋子看起来虽是个密室但你我都不会信什么鬼神和凭空消失之说而无论是他自己离开还是被人戕害都一定会留下线索。”


    付宗源心急如焚但他在朝为官多年也知此刻越冷静越有助于找人他深吸口气走到书案跟前一点点看过屋内之物很快又走向屏风往拔步床和两侧放着的箱笼、梳洗之物上看去。


    薛琦站在门口朝姜离招手“泠儿——”


    姜离走上前来“父亲?”


    薛琦也是连夜出发此刻眼下发青


    姜离颔首薛琦又示意屋内“这里如何?”


    姜离忧心忡忡道:“如今还没发现指向明确的线索。”


    薛琦点了点头“你弟弟可见过了?”


    姜离应是薛琦便道:“那好我先带你弟弟说几句话江老先生他们也在楼下了许久未见我去与他们叙叙旧。”


    姜离应是薛琦来书院的目的便是为了薛湛付怀瑾失踪之事自然未被他放在心上。


    薛琦离开姜离又回身看来便见付宗源站在屏风一侧道:“我我也看不出什么来书院之中不许带仆从这屋子乱了些但也说不上异样最奇怪的还是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是怎么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这地上的血迹定是怀瑾的他会不会是受了伤然后被恶徒掳走了?这门窗虽锁着可万一凶手用了什么法子关上了门呢?”


    付宗源满心急迫裴晏道:“付大人所言并非没有可能但付怀瑾失踪已经有一天一夜我们还需更多线索付大人若想到了什么尽可来寻我眼下可先去听泉轩歇息。”


    付宗源苦涩地点头,一转身,看到了门口的袁焱,“焱儿,你可知道什么?你和怀瑾情同手足,出事前两日你就没发现哪里不妥吗?


    袁焱的神色再度惶恐起来,“付伯伯,我真的不知,怀瑾的性子你明白的,他万分重视此番春试,闭门这两日我叫过他问过他,可他就是不应我。


    付宗源欲言又止,一旁方青晔道:“付大人稍安勿躁,鹤臣说得对,你在此看着这屋子也只能干着急,听泉轩已经安排好了住处,不如让袁焱陪你去歇着?


    付宗源长叹一声,只得听了安排,方青晔便道:“袁焱,你陪一陪你付伯伯。


    袁焱恹恹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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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付宗源一起往楼下走去。


    二人离开,方青晔松了口气,又看向屋内道:“鹤臣,如何了?


    裴晏正在检查箱笼,此时手中拿着两件锦袄出神,“他这两件袍子你们可见过?


    方青晔定睛看来,便见裴晏左手拿一件宝蓝五蝠捧寿团花纹长袄,右手拿一件鸦青蜀锦素面夹袄,方青晔道:“自然见过,正月里他就时常穿这两件衣裳,但如今天气不比正月严寒,他已经一个月没怎么穿过了吧。


    姜离闻言走近,“怎么了?


    裴晏示意道:“你看,两件衣裳都有数处褶皱。


    付怀瑾的衣裳皆是上好锦缎,这样的丝织物很容易便会勾丝褶皱,姜离仔仔细细看过一遍,道:“宝蓝锦袄有五处,都不大,鸦青锦袄有六处,也都不算大,但不光褶皱,褶皱间还有丝线松散勾丝,像在何处摩擦过。


    方青晔在旁道:“是冬日摔跤了吧?


    裴晏无法验证,令十安记下此处,又往付怀瑾的书架桌案上走去,便见岸上青铜灯盏中的灯油已经见底,倒地的笔架则是干干净净。


    这时怀夕在门口探身,早先去取名册的书院斋夫也候在一旁,裴晏又扫了一圈屋子,道:“留一人守在此地,我们去屋后看看——


    方青晔应好,待出屋门,便见二楼廊道中挤满了在院学子,大抵知道了裴晏身份,众人既好奇,又多有惶恐地望着他。


    待到了一楼廊道,便见薛琦为首的七八人正在廊下说话,高从章父子居左,永阳侯柳明程父子居右,中间站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和一位中年锦衣男


    子本该歇下的付宗源站在人群中大家正在温言安慰。


    姜离目光扫过几人猜到了老者便是他们找的江楚城但如今事从紧急只能以付怀瑾失踪之事为重。


    “鹤臣这位便是江老先生其他人你都认得——”


    方青晔驻足引荐裴晏自当见礼江楚城虽是满头白发一双眸子却是炯炯有神他和蔼地望着裴晏道:“裴郎的公子我知道也是一早就见过的只是我致仕多年他想必不记得了这位便是薛中丞府上的姑娘?”


    除了方伯樘就属江楚城最德高望重他说着又看向姜离姜离自也上来见礼江楚城欣然道“薛中丞好福气罢了你们不必耽误工夫


    方青晔与裴晏皆拱手一行人步出廊道往院舍屋后转去。


    书院内园景葱郁碧树如盖院舍后乃是一片柏树与紫竹交杂的木林几人踩着尚有湿意的枯枝小径直奔楼下果然看到靠近院舍的几株老柏枝梢横折。


    方青晔道:“就是这几株老树每年夏天最繁茂之时我们会修剪枝叶但如今尚是初春我们便未管前日修补窗户时此处已被杂工们清理过一番但也没发现什么古怪。”


    因连下两场雨墙根之下有不少枯枝落叶大大小小的脚印亦是泥泞纷杂裴晏往二楼看一眼又看向一楼“这楼下没有住人?”


    方青晔应是“这间屋子去岁还是有人住的可今年年后老闹虫害好几个学生被咬得满身大包没法子就空置下来了正好去岁又退了几个学生年后院舍本也不紧张便用来堆放杂物了。”


    裴晏这时拿过书院名册一边翻看一边道:“近日付怀瑾可与何人有过不快?”


    方青晔一叹道:“其实是有的去岁年末宫中送来了十多套德兴一朝的残缺古籍是陛下想让叔父修书当今天下也只有叔父这等年岁、这等才学才能堪此任叔父昨日犯病也有连日疲累之故叔父也是在修书之时想让今岁的春试不同以往。”


    “若在今岁春试中表现优异者叔父极可能会带着头名二人同为陛下修书这些孩子多未至双十之龄又皆未考取功名这样天赐的机会如何能放过?为了此事他们一早便铆足了劲温书为此也生过些波澜付怀瑾的性子多有冲动为了抢藏书楼的两本文集曾在二十四那日与今岁新来的几个学子动过手。”


    “新来的学子?”裴晏疑问道。


    “不错有四人因都是新来的自然而然学到了一处二十四那日他们在藏书楼门口动的手还惊动了叔父为此令他们几人面壁思过还写了悔过书。”


    方青晔说完心惊道:“你的意思是与他们有关?但不可能的他们四人住在整个二楼最南面正好四人一间屋子这几日他们温书用饭全都在一处哦还有他们与付怀瑾不睦付怀瑾只怕连院舍的门都不许他们进——”


    裴晏看完名册定声道:“不一定与他们有关但眼下线索不够我需摸排尽量多的人证你们昨日虽找了一整日但接下来我还是要让我的人再在书院各处搜寻今日开始课业暂停让大家多在学舍内温书莫要随意走动。”


    方青晔将裴晏当做救命稻草他立刻应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