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有人要杀我
作品:《鹤唳长安》 《鹤唳长安》全本免费阅读
“我总觉得有人要杀我。”
紫衣婢女愁云惨雾,终是郭淑妤自己开了口,她双手互攥悬于身前,仔细看,肩膀还微微发着抖。
姜离心底微诧,道:“坐下说——”
二人左右落座,紫衣婢女站在郭淑妤身边道:“您听来可能会觉得古怪,但我家姑娘不是想多了那般简单,也并非中邪,她、她应是病了。”
姜离望着郭淑妤瑟缩的眸子,“坦白说,姑娘的病我是第一次见,请姑娘详细说说,这病是如何开始的?”
紫衣婢女鼓励地看着郭淑妤,郭淑妤深吸口气道:“细论起来是从去岁九月开始的,您不知那时长安城出了个丧心病狂的雨日色魔,陆续害了四五位官家小姐,其中一个姑娘,正是与我们一群人秋游时遇害的。”
郭淑妤语声瑟瑟,尤有余悸,“是礼部主客司郎中郑大人的女儿盈秋,那日我们一行六人去城外三清观后山赏枫,上山时太阳烈烈,待到山顶,却天气突变大雨瓢泼,我们一行人里只盈秋不愿晒太阳打了伞,跟着的护卫车夫则等在观里,见天色没有转晴的意思,她便说,她先带着婢女下山,令随从们上来送伞,不然不知要等多久。”
“那后山的路好走,我们也就应了,又等半个时辰,终于等来了送伞的,可一问才知,他们未见盈秋,是看雨不见停自己来送的,我们心底狐疑,先往观里去,到了观里,便见她家的小厮安然等着,因她带了伞,他们便也不曾着急,我们两相一问,发现盈秋二人两个时辰都未回来……”
姜离肃眸道:“她在后山遇害了。”
郭淑妤点头,语声微哑道:“各家随从、观里的师父一起去找,先在林子里找到了被打晕的婢女,又在后山一处废弃的猎屋里找到了盈秋,那时天已经黑了,她死的万分惨烈,我看到她便被吓晕了过去……从那以后,我便觉有人要杀我。”
她语声轻颤,目光恍惚地落在姜离身后,“我先是怕那色魔,整整两个月足不出户,日日命人去衙门问色魔抓到了没有,入了腊月,听说金吾卫已在城外抓到了人,我仍不放心,足足等了七八日,听说那人被五花大绑关入天牢,我这才松了口气,可这时,我还是觉得有人在监视我,有人要杀我……”
“因我养的猫儿死了……请了大夫来看,说猫儿可能吃了何种毒物,我那猫儿除了吃些活鱼虾,便是喜欢舔我的燕窝羹,而那日,我正把一小盏都喂给了它……”
姜离蹙眉,“可有找到毒物?”
郭淑妤摇头,“不曾,那些鱼虾活的好好的,厨房的杯盘碗盏都干净,后来他们安慰我,说定是吃了其他腌臜之物有毒,我彼时信了,可过了不到两月,又出意外……”
“就在今岁三月,在庆阳公主府赏花时,一盆养在窗台上的白须朱砂梅从三楼掉了下来,正正好砸在我身前,只差一点我便血溅当场。”
姜离道:“此事也是意外?”
郭淑妤蹙眉,“当时楼上人多,但没人看见有谁在窗边,我当时心底害怕极了,可没有证据,也只能自我安慰……”
“后来到了五月,我去城外相国寺上香时,府里的马车车轴忽然断了,差点坠下悬崖,我吓坏了,怎么这么多巧合?”
“八月时,我出城去玄武湖赏月,也不知怎么就掉下了湖,我当时只觉有人推我,可所有人都有人证,根本无人推我……”
郭淑妤说的眼眶微红,“找不到证据,那便算倒霉,但我一日比一日害怕,连府门也不敢出,所有宴请雅集皆推了,便是在府里,我也时时惊恐不安,让母亲增加嬷嬷奴仆保护我,我母亲急坏了,当我是沾了邪祟,请了许多和尚道士来看,但都无用。后来又请了大夫来看,各式各样安神的药都吃了,却仍不见好……”
她说着一阵哽咽,“若非知道姑娘大名,今日,我甚至不敢出府拜访您。”
姜离也觉古怪,“短短一年,遭遇过三次性命之危,的确会叫人害怕,你惊恐是正常的,伸出手来——”
姜离为郭淑妤问脉,又问:“夜里做什么梦?”
郭淑妤哽咽道:“梦里皆是在被监视被追杀,还梦到盈秋,一夜醒来四五次,白日里惊恐难定,脑中总在幻想窗外有人、门外有人,明知府里是安全的,却也难以控制,想的人头痛欲裂,像要疯了一般……”
姜离凝神片刻,道:“寸脉细软,重按可见,又如豆滚,摇动不宁,乃惊妄之症与悸症齐发,再加上气血虚弱,易生逆乱,如今凛冬又有寒邪入侵,由此畏寒肢冷,胸脘满闷,时伴惊狂恶寒,我开个温通心阳,镇惊安神的方子,你先用两日。”
“桂枝三两去皮,干草二两,生姜三两,牡蛎五两,龙骨四两,大枣十二枚,蜀漆三两洗去腥,以上研末后,以水煮一斗二升,先煮蜀漆,减二升后,以诸药煮取三升,去渣后温服一升①……”
姜离一边写一边说,又道:“姑娘可去祭拜过郑姑娘?”
郭淑妤愣了愣,摇头,“我未敢去……”
姜离打量着她,“姑娘不必害怕,你虽有症邪,但并未到病入膏肓之地,你后来种种,皆是由郑姑娘的案子而起,若要彻底治愈,只怕还得想着破除心魔,那色魔后来应该已经被问斩了吧?”
郭淑妤点头,“年末行刑的。”
姜离想了想,“姑娘可敢再回三清观?”
郭淑妤顿时满脸惶恐,“您别吓我……”
姜离叹了口气,“也罢,你去屏风后躺下,我为你施针。”
郭淑妤应声而去,姜离取过针囊,先自厥阴、太阴、少阳行针,又刺阳明、鱼际、大陵、内关几穴,一刻钟后,她收针叮嘱,“三日后,请姑娘再来换方施针。”
郭淑妤穿好衣衫,令婢女付上诊金。
姜离不做推拒收下,亲自将她送出门去,临走之际,姜离忍不住道:“姑娘觉得害怕,那无论府内府外,多增些人手相护也好。”
郭淑妤应是,由一众仆从簇拥着离去。
姜离望着她的背影,心底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之意,好端端的伯府小姐,真能这般倒霉吗?
薛湛还在等着,此时上来问道:“长姐今日怎么出去了这么久?莫不是孙家姑娘病得严重?”
天色将晚,姜离坦然道:“今日还去了大理寺帮忙,后来又去了段氏。”
薛湛一愕,“和案子有关?”
姜离点头,“不过与你无碍,是发现了凶手下毒之法,段氏那边,则是发现段严在服用丹丸,还有些或许见不得光的财宝往来。”
薛湛瞪大眼睛,“财宝往来?”
雪越来越大了,姜离哈了哈手,“是啊,他只怕赌瘾未绝,不知从何处搜罗来的宝贝,全都记下来了,不过不一定与命案有关,大理寺正在查。”
说完这些,姜离颇感疲累,拢紧斗篷,与薛湛告辞后往盈月楼而去。
一回盈月楼,吉祥便迎道:“姑娘,青山卧雪给您送去楼上了,好漂亮的花儿,孟世子真是有心了,孟家从前掌着神策军,他如今也在神策军当值,很得陛下喜欢。”
几人徐步上楼,姜离道:“孟世子何处当值与我何干?”说着又吩咐小锦,“把我的医书都拿出来。”
吉祥笑道:“芍药在前朝可有定情之意呢。”
姜离无奈摇头,待上楼看到两盆芍药时,倒也忍不住近前,此花花瓣繁叠,雌蕊上绿下白,衬得花朵纯白如雪,因而得名青山卧雪,如此赏心悦目,谁会不喜?
吉祥又道:“奴婢听闻此花是北面飞霜关外之物,那里常年冰天雪地,却有一处青崖山峰高林密,是古越国后裔族地,后来他们归顺大周,这花才入了关,因极难培育,从前只有陛下宫中才可见。”
姜离赏玩片刻,在花下翻起医书来。
吉祥二人见状告退,她们一走,小锦道:“您是要找给郭姑娘治病的法子?”
姜离摇头,“是为了简娴,冬天还有三月,一下雪她只怕便要病发,我得试试有无法子替她缓解,伏羲九针虽可一试,但我怕被有心人认出来,那日救宁远侯,有四针乃是伏羲九针之策,已有些打眼了。”
小锦担忧道:“那些太医会认出来?”
姜离眸光微暗,“从前被义父和师父久治过的人,或被我私下看诊过的,只怕都记得一二,不得不谨慎些……”
……
既有心替简娴治病,翌日用完早膳,姜离便往前院拜访薛琦。
薛琦道:“你是说前朝太医院编著的那套《金匮要略》?那不必入宫相求,薛氏府库中便有珍藏,你要精进医术,父亲让他们去给你找,薛泰——”
薛琦唤来管家吩咐,姜离道:“多谢父亲。”
薛琦顺口问:“昨日去大理寺了?”
姜离也不隐瞒,“不错,如今已查出了下毒之法,裴少卿还将几位公子唤来问询……”
薛琦一惊,“都叫了谁?怎没叫你弟弟?”
姜离懵然道:“叫了虞公子、周公子,还有义阳郡王世子,大抵是他们几个离得近吧?也未问出什么来,后来去了段府,发现段严在服用丹药,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