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沾满

作品:《含栀

    卧室里,狐狸舔动猫条袋的声响清晰可闻,路栀清楚地听到对面顿了一顿。


    班长沉默的那几秒很明显,嘈杂的背景音海浪一样,透过听筒扑面而来。


    “你结婚了?什么时候?”


    “就,去年年初。”


    “毕业之前?!你怎么都没和我们说?”


    路栀心说,我俩刚结婚的时候几乎都不认识,要怎么说。


    班长:“那时候你不是才二十岁没多久吗。”


    路栀微顿:“二十岁不是法定结婚年龄吗?”


    “……”


    她姐也是二十岁联的姻,当时还加了学分。


    那边一下显得局促,酒也跟着醒了大半,噎了噎之后才说:“那……打扰你了,不好意思,我先挂了。”


    路栀说没事。


    电话刚挂断,客厅外的那只狐狸闻着味儿也窜了进来,傅言商用空余的另一只手取新猫条,但手上那只还没喂完,路栀伸手,说:“我来吧。”


    她趴在窗边喂慢点,这只棕色狐狸叫慢点还真是有原因的,速度极快,冲来冲去,路栀在它脑袋上打一下:“能咬我手吗?”


    打完才意识到这是傅言商的狐狸,不是她的,她这是不是能算越级管教了。


    管他的,打都打了。


    等她教育完,慢点果然收敛许多,就趴在那儿端端正正地吃,她就撑着脑袋,一边看狐狸一边出神。


    傅言商喂完手里的东西,余光瞥到她正趴在床沿,淡蓝色的灯光下身前白皙一片,两团软雪因趴着的动作挤在一处,领口受重力折向两边,有极淡的粉色透出边沿。


    他撇开视线。


    半晌道:“谁的电话?”


    她思绪收回,这才反应过来:“以前大学的班长。”


    “说什么的?”


    “就说要过生日了啊,问有没有时间。不过后面没说了,估计又不办了吧。”


    他摩挲指腹转移注意力,垂眼,意味不明。


    “结婚好像耽误了你不少桃花。”


    “什么桃花?”路栀问完才反应过来,其实她都没觉得这算桃花,想了想说,“也没有,结不结婚一直都这样。”


    “他大学追过你?”


    路栀如实:“没有,我一直以为他不喜欢女的。”


    “……”


    路栀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说话,问:“你消气了?”


    “你说刚刚?”他道,“没气。”


    “前几天也没气吗?”


    “……”


    “有。”


    虽然猜到了,但听他这么直白说出来还是会有点不爽,路栀不情愿道:“我还什么都没干吧?”


    “不是生你的气。”他说,“气我自己。”


    ……


    “气你自己?什么?”


    面对面坐着,虽然有电脑挡住,但难免心猿意马。


    他起身,将她衣领提起,这才淡淡道:“气我没能力。”


    “什么没能——”路栀低头一看,立马坐正,要问什么也忘了,“你刚怎么不拉?”


    “刚没看到。”


    “……”


    让他烦心的多半是工作,路栀还奇怪,什么工作居然能让他觉得自己没能力?


    正琢磨着要不要安慰一下他,但又不知道安慰什么——你还挺有能力的,起码我找不到跟你一样忙的人。


    落在他眼里,就是一副标标准准的欲言又止。


    她总能忍,悬崖玻璃前被他耐着性子磨的时候也能忍,忍到受不了就会换一副有点委屈怨怼又无语的表情看着他,声音不被他催一把也是出不来的,就像现在,马上要过生日了,居然可以一个字都不和他说。


    她是打算跟谁过?


    已经不剩几天。


    想到这里就会有一股无名的烦闷裹挟,他指尖在键盘上敲了敲,这才道:“路栀。”


    “干嘛?”


    “你今年生日过不过。”


    她惊了一下,抬头问:“你知道啊?”


    “我知道。”


    他说:“如果不是傅老板喊你回来,你打算在安城住到几号?”


    “25。”


    “……”


    他还有话要说,只看到她蒙着被子打了个呵欠,问:“很困?”


    “你说呢?”她眼睛几乎快睁不开,思绪也停摆,“你昨晚那样弄来弄去,你觉得我睡得着吗?”


    她说:“你最近的恶趣味是越来越重。”


    *


    要说的话被她的困意打回,在这晚短暂搁置,但已经给了几天逃避时间,总不能不面对。


    否则问题如果滚雪球式越滚越大,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曾空缺但又找到归属的那张音乐会门票,再度空缺。


    次日下午,他在公司处理完需要亲自出面的工作,又返还回枕月湾。


    三楼没人。


    他下到一楼,问陈姨:“太太出去了么?”


    “没有啊,”陈姨回忆,“太太找我要了些冰块,应该去顶楼的调酒室了。”


    酒。


    这个关键字让他联想到一些较为危险的情节,傅言商没等电梯,大步上了二楼,好在人这时候还算清醒。


    她面前正放着一大桶碎冰,给手机那头发消息:“为什么这个冰总滑下来呢,沾不上去啊。”


    路栀将高脚杯重新塞回冰桶,抽出时没有一缕碎冰挂壁,正一筹莫展时,听到背后声音。


    傅言商:“要干什么?”


    她回头,吓了一跳:“你怎么提前回了?”


    又想起自己的酒杯:“我想做那个勇敢之心的调酒,第一步就出师不利,我的冰都没办法像她们的一样沾在杯子上。”


    “我看看。”


    原因不用问了,估计又是游戏或者什么过程需要,她得亲自体验一把。


    把视频看完,顿了顿,他道:“75度,你能喝?”


    路栀:“75是什么概念?”


    “你喝完起码醉三天。”


    “……”


    路栀:“那我就喝一半。”


    “一点。”


    一半的一点?


    ……也行。


    傅言商:“酒买了么?”


    “都买了。”


    他摸了下玻璃杯,这才道:“杯子温度太低,要热一点,才能沾上。”


    路栀:“为什么?”


    “跟冬天舔电线杆,舌头会粘住一个原理,”他说,“冰霜遇到热源会蒸发导致吸热,热源上的水被快速蒸发,就会粘在一起。”


    一听也有道理,果不其然,他用热水泡过一遍杯子,很快沾满碎冰。


    各个度数的烈酒被混合在一起,奇异地调出冰蓝色调,像修过图的冰湖,在碎冰中朦胧透出,颜值冠军名不虚传。


    他没尝,但大概能估出来味道,柠檬的酸、烈酒的涩,再夹杂稍许甜味,她应该会喜欢。


    递过去给她尝了一点,他把杯子收回,将酒收回柜子里怕她打翻的功夫,再回来时,酒杯里水位线已经下降不少。


    路栀咚一声咽下一口,被呛得微微皱眉。


    “喝了多少?”


    “不是你说的吗,可以喝一点。”


    “我说的一点,是我手上的一点,不是杯子里的一点。”


    果不其然,高浓度的烈酒在她身上只需要十多分钟就上头,他清晰目睹了她目光逐渐朦胧的全过程,路栀抱着抱枕,斜躺在沙发上:“头晕。”


    “……”


    “你的酒量是多少,”路栀问,“全喝光会醉吗?”


    “不会。”


    她撇嘴,忽然听到他说:“路栀。”


    “嗯?”


    “你原本生日打算和谁过?”


    喝醉的人毫无防备,一点在被套话的感觉都没有,眨着眼认真答:“自己过啊。”


    “为什么?”


    她不高兴:“你管我呢。”


    “……”


    脑袋晕晕,但四肢还灵活,她拿起杯子准备灌给他,不想一个人喝醉,递出去到了一半,忽然又一停:“不行,不能灌你。”


    “为什么不能灌我?”


    她有点晕,为了防止自己栽倒,只好暂时靠在他身上,脸颊已经开始升温,忽然一瞬间和他靠得极近,小声说:“我们去车上吧。”


    喉结无法自控地滚了滚,他不合时宜地开口。


    “去车上……干什么?”


    五分钟后。


    路栀坐在副驾驶,扣好安全带,心满意足地欢呼一声:“飙车!”


    主驾驶的傅言商:“…………”


    “我要飙车你会难受,”他道,“而且这里是公路,不是赛道,开不了。”


    “那出去玩吧,”她顺着窗户看出去,“想听live。”


    “哪个乐队?”他说,“明天可以请他们来家里表演。”


    “我不要,”路栀后仰,“live就是要听氛围啊,人多才有意思,你往前面开开,我记得那里有场馆的。”


    他把从家里拿的未雨绸缪的盒子扔进储物箱,低叹一声,点了火。


    “不舒服跟我说。”


    他速度开得慢,唯恐她胃难受,但路栀已经摇下了车窗,在惬意地吹晚风。


    前面就有LiveHuse,她虽然头晕,但居然奇异地也算清醒,在手机上买了两张票,然后跟他说:“就进这个吧,荧光棒要去现场买。”


    天色已经暗下来,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脸被月色沉静地照亮。


    傅言商先下了车,她迟迟没动,拉开副驾驶车门,他道:“还不下来?要迟到了。”


    “安全带,解不开。”


    给她把安全带打开,路栀表情使劲几次,但身体半晌没动,她抬头,懵懵道:“我好像没什么力气了。”


    他好笑:“那你怎么下来?”


    纯白的内饰里,她茫然地偏一偏头,因醉酒而愈显水色的眼眨了一眨,然后张开手,朝他说:


    “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