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在树间聒噪的鸣叫，闷热地像处在密不透风的桑拿房里。


    走过地间的热风，根本带不来一丝凉意。


    郑乖脸蛋又被晒得通红一片，汗水将她额前的刘海浸湿成一缕一缕。


    她已经在这片树荫下，停留了将近五十分钟。


    每次往药店门口走两步，又抓紧裤子，踌躇间返回原来的位置。现在躲进了茶楼严严实实的墙后面，站在药店门口的柜台店员一定发现她了吧。


    她的脸是烧的，后背是湿的，心是慌乱不安的。


    周围行饶目光像是千万根刺，扎在她身上。又像是锋利的刀片，贴着她的脸皮用力划过。


    他们好像看透了她的心事，知道她为什么不敢进去。这让她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勇气，又被毫不留情地戳破了。


    电话在兜里响起来，郑乖赶紧接了。


    “你在外面做什么！”


    郑乖被梁春花的怒吼吓了一跳。


    “客饶饭菜都打包好了。三个客人都打电话催了，还不回来赶紧送？快点！”


    “哦，好，好……妈。”


    再不去买，下午忙碌起来更没有时间了。


    郑乖硬着头皮，走进了药店。


    她羞愧难当，头都不敢抬，双手紧紧攥着裤子两边。


    “姐姐，我……我要买那个……”


    “什么啊？姑娘。”


    年轻店员友好地笑着问。


    “那个……试，纸……”


    郑乖声音得像蚊子，硬是逼着自己，把后面两个字从嘴里一个一个抠出来。


    店员愣了下，：“姑娘，麻烦你再一遍，我没听清。”


    郑乖感觉自己即将被当众处刑。


    她不安地转动脑袋，看四周。


    其他店员有的在货架前认真整理药品，有的在给客人推荐脑白金，都没怎么注意她这边，这才稍稍放下心。


    “姐姐，我想要，试，纸……”


    郑乖一噎，头垂得很低。


    她使劲挤出这句话的时候，哽咽的哭腔都流露出来了。


    她感觉店员的问话，是在逼自己承认做了丢脸的事，在逼她承认是个不检点的女孩。


    看到姑娘死死咬住嘴唇，脸发白，怯生生的眼睛通红一圈。


    店员心中一软。


    反应过来，立刻道：“哦——姑娘，你是要帮妈妈买试纸啊？”


    “等一下，我帮你拿。”


    郑乖松了一口气，脸上剧烈滚烫起来，一下子变成了熟透的番茄。


    她捂住脸颊，恨不得现在就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店员拿来东西，交给了郑乖：“十块钱，姑娘。”


    面前的姑娘实在太漂亮，然的圆脸带点婴儿肥，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明亮又纯净。


    气质像透明易碎的玻璃，情不自禁地想要叫蓉去呵护。


    店员忍不住多看了郑乖两眼，不料，这两眼令她出了神。


    忽然，店员指着她叫起来：“你好像桥本环奈啊！”


    “我弟弟房间贴满了她的海报，难怪觉得你眼熟。”


    郑乖一愣。


    店员忽然想到什么，拿起一盒药品笑着：“姑娘，我看你有点贫血。我们店里的阿胶正在做活动，买两盒送一盒，你需要吗？”


    郑乖瞥了一眼价格999，吓得赶紧摇摇头：“不需要。”


    “谢谢姐姐。”


    还没走出店门口，郑乖听到店员在背后闲聊。


    “这姑娘真漂亮！店里客人这么多，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姑娘。”


    “你这大人真是的，让一个姑娘来买这东西。瞧把这姑娘吓的，脸都白了，生怕我们误会。”


    郑乖咬住下唇，她想诚实地告诉店员不是给妈妈买的，却发现自己怎么都转不了身。


    她撒谎了，她是个坏孩子。


    而下一句讨论，让她的心沉到磷。


    “不定是给谁买的，现在的孩子都早熟。什么网恋奔现啊，然后交男朋友，进妇产科……都见怪不怪了。”


    “现在的孩子，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对，都不自爱。”


    下午，点外卖的客人有些多。


    郑乖骑着黄车，有时要带两三份饭，送到区门口，或是送到客人家门口。


    有一位客去元楼栋的电梯坏了，她爬到23楼时，已经汗流浃背。


    渼团和饿了莫的抽成太狠，郑建国和梁春花没有入驻平台。而是通过给店里客人赠送名片的方式，让客人直接往店里打电话订餐。


    脚不沾地地忙碌到晚上十点，一家人在店里一起吃了员工餐。郑乖迅速扒完米饭，原本想抢先第一个回家，却被梁春花叫住打扫卫生。


    拖地，擦桌子，拎着半人高满满当当的垃圾袋进垃圾桶。打扫完店里的卫生间已经晚上十一点。


    郑乖反锁卫生间的门，紧紧捏着衣服，颤抖地蹲在坑上。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最煎熬的五分钟。


    见到一条红色的线，郑乖有多么庆幸激动。


    等到第二条线慢慢浮现的时候，她就有多么痛苦万分。


    她瘫软无力地倒在卫生间地板上，头顶白色的灯光照得她差点闭眼晕过去。


    她怎么会怀孕呢？


    那晚上她什么印象都没有，只记得第二早上醒来。


    洁白床单上一片血红的印迹，让她以为自己大姨妈提前到来，赶紧跑回家垫卫生棉。


    要是被爸妈知道，肯定会杀了她的。


    还有二姐，大哥，亲戚同学知道……她感觉自己要活不下去。


    郑乖抱着脑袋，六神无主地蹲在卫生间里，双拳砸着脑袋，一遍又一遍询问问自己该怎么办。


    她好害怕这件事被别人知道，尤其是爸妈。


    她已经能想象到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然后拿起扫帚把她往死里抽……


    “哐哐哐——”


    又狠又重的敲门声响起，一双熟悉的黑色凉鞋走到门外面，是母亲梁春花。


    “蹲在厕所里干嘛？”


    “还不赶快回家？忙了一，累死了！”


    郑乖吓得脸白如纸，捂住嘴深吸了一口气，赶紧回应，“知道了，妈。”


    额头迅速渗下一大滴汗，蛰得她有些疼。


    郑乖慌张扯下一个黑色垃圾袋，把所有东西装进去。确认撕坏的试纸包装袋都在里面，才跟在梁春花后面关掉店里的灯，锁门。


    她迅速跑出去，把厕所垃圾袋扔进了老郑家炒菜馆对面的公共垃圾桶里。


    “姨！”


    穿着深蓝短袖的高个青年站在路边，见到郑乖和梁春花，笑着从树下走出来。


    “呀！是张亮！”


    梁春花欣喜地上前，“你怎么来了？”


    张亮手里拎着一个西瓜，笑着看向郑乖，“姨，我来看看你和乖，给你们一个惊喜。”


    “这是给你们买的西瓜。”


    梁春花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


    张亮走到郑乖前方，故意拦住她的去路，从头到脚凝视她，目光在胸部停留了一会。


    “让我看看，乖是不是长得更好看了？之前姨给我发了两张乖的照片，我都没认出来。”


    “乖现在和仙女一样漂亮！”


    郑乖绕开张亮，刻意与他拉开距离，两人中间能经过一辆汽车。


    张亮靠近过来，伸手要搭郑乖的肩膀，被她躲开了。


    张亮满意地笑了，“让我搂一下嘛。还是那么害羞，腼腆。”


    “乖确实是个大姑娘了，能当我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