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斩桃花

作品:《浸入蓝夜

    贺京桐把霍嘉树押回贺家的祖宅。


    一下车, 手机里收到缪蓝的消息。


    几句对话知道彼此都在演,他甩了个定位过去,手机锁了屏。


    她抓紧悟吧。


    悟不明白, 她就摊上事儿了。


    霍嘉树凑过来,自身难保还想掺和两下:“哥, 嫂子在医院门口见那个人是谁啊?你情敌?”


    贺京桐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冷嗤一声, “他还不够格。”


    ……不够格你还生气。


    家里只有老太太,贺维君外出参加某企业家年会, 这两天都不在。


    霍嘉树如蒙大赦,抱住贺京桐的胳膊, “哥, 你其实还是心疼我的吧。”


    被无情甩开,“滚。”


    坐落在半山的庄园式建筑, 占地面积广阔, 雪景更是绝美。


    老太太没在温暖的室内待着, 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正在覆雪的草地上比划些什么。


    贺京桐和霍嘉树走过去看, 是一幅初具轮廓的建筑设计图。


    老太太年轻时是建筑设计院的一把手, 家里这栋宅子就是她的作品。如今年纪大了本事也没荒废, 尤其爱画一些无法在现实中成型的结构, 在脑内过过瘾。


    难得见两个孙子不打招呼一起过来,老太太心里门儿清, 问霍嘉树:“你又闯什么祸了?”


    “我哪有?奶奶, 我就是想您了。千方百计求我哥,他才答应带我来看您。”


    “哟,那你是没长脚。”


    被拆穿, 霍嘉树摸着鼻子低头。


    贺京桐把他的罪状抖落干净,总结陈词:“他已经无法无天了。”


    “奶奶,我知道错了。”他认错一百八十回了,第一百八十一回还是得认。


    这是犯错的代价。


    霍嘉树认完赶紧转移矛盾:“奶奶,别光说我呀。你不知道我哥,他跟嫂子吵架了,你赶紧说说他。”


    话音刚落,贺京桐勾住他的脖子就要往雪地里按。


    “奶奶救命——”


    老太太皱眉,看眼下的情形,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


    手上的树枝敲打大孙子,“怎么了,你欺负蓝蓝了?”


    贺京桐:“……”


    话还没问明白呢,错先给他安上了。


    “是的奶奶。”霍嘉树抢答,“他搞恶作剧吓唬嫂子,而且自己不露面,指使我去干。”


    这算什么欺负。


    老太太见惯了大场面,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在她眼里统一称为打情骂俏。


    夫妻之间一潭死水才是要完。


    “蓝蓝今天有没有空?让她来家里一起吃个饭。”


    “那您得问她。”


    “拿什么乔?”老太太拍他一下,“赶紧问,就说我说的。”


    “已经问了,她来。”


    她肯定懂他那条定位的意思……吧?


    草坪边上有个阳光花园房,贺京桐进去坐了会儿,手上端着杯拿铁,拣了老太太一本书随意翻着。


    什么道家文化。


    真难懂。


    他奶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了,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视线隔着玻璃向四周望。


    霍嘉树好长时间没过来,陪老太太在雪地里写着画着。


    管家带着人在清理各处的积雪。


    大门口传来鸣笛声。


    ……开进来一辆货车,送大件快递的。


    他心烦了,把书合上,起身准备从阳光房里出来,一辆熟悉的车型缓缓地驶入。


    迈开的步子又挪回去,在原位坐好,随后把书捧到挡住脸那么高的位置。


    等着人来找。


    缪蓝的车刚刚在喷泉旁的空地上停好,霍嘉树眼尖看见,从草坪那儿一个箭步冲过来。


    她降下车窗跟他打招呼:“嘉树,好久不见。”


    “嫂子,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的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缪蓝解开安全带下车,“你究竟闯了什么祸,惹你哥生这么大生气。”


    她以为一切的起因都是霍嘉树,自己的车被贴假条儿也是受殃及。


    “不是我,嫂子,他是为了你才这么……阴晴不定的。”


    “为了我?”


    霍嘉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哥的情绪指向明明白白。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啊。”


    早上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出一趟门就变了。


    缪蓝先去草坪那边跟老太太问好,“您冷不冷啊,在这雪地里。”


    “还是蓝蓝贴心,那两个东西见面都没问我一句。”


    东西之一霍嘉树:“……”


    我的亲奶!是您自己说的不把设计图画完不回房的。


    “你们小年轻不抗冻,你看京桐老早就缩在我的阳光房里,你也去暖和暖和。”


    缪蓝往阳光房的方向递过视线。


    她知道老太太的意思,便也不再推辞,“您别站太久了。”


    “我知道,”老太太热络得不得了,“你快去快去。”


    隔老远,便能看到贺京桐捧着本书,似乎在专心读。


    于花朵的掩映中,倒是难得的闲情雅致。


    她推开门走进去,他也没被打扰到。


    ……这就有点装了。


    好歹回个头看看来人吧。


    缪蓝还没搞懂他的古怪缘由,绕到对面的白色藤椅上坐下。


    他沉默是金,那就她先来。


    将“罚单”从包里拿出来,推到他面前,叫他:“贺sir。”


    贺京桐像是才察觉到动静,把书从高处拿下来,脸上作出一副“哟,你来了”的表情。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来交罚款?”


    他还真是没演够。


    “不是,来申诉。我又不是冤大头。”


    缪蓝再次从包里拿出一张白色的纸。


    比小票的尺寸大很多,折了两折,看起来是信纸。


    贺京桐接过来,拿在手里颠来倒去地转了一遍,“什么东西?你的检讨?”


    “……”


    缪蓝无语,她做错什么了要写检讨。


    “这是上次我们捐钱的那个患病小朋友写的感谢信,我今天去找顾医生拿的,给你也看一看。”


    “是么。”语调降下去。


    信纸在手中停止转动,他扶了下眼镜。


    原来是为这件事去的医院。


    怎么忽然显得他小肚鸡肠、小人之心。


    不对,这封信就不能让别人转交吗?非得她亲自去拿。


    钱是他们俩一起捐的,顾俊语把信给他也行啊。


    还是姓顾的有问题。


    贺京桐坐直身体,把信纸打开,稚嫩的小学生字体呈现在眼前:“敬爱的好心人阿姨、好心人叔叔,我是被你们帮助的……”


    百来字,他很快读完,评价两句:“字不错,病好了继续努力。”


    “那我让顾医生转达。”


    “不用。”


    岂能平白让他们多一次交流的机会。


    贺京桐尽力使语气显得平静:“我自己跟顾医生说。”


    “对,我差点忘了。”缪蓝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圈,为什么会开放给顾医生看?”


    “我爱给谁看给谁看——”他理直气壮,转瞬想到另一层,“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顾医生跟我说的。贺京桐,当时如果有个地缝我就钻进去了。”


    他不满她的反应,“你钻什么地缝,我写的哪一条有假吗?”


    “……”


    这人已经分不清臆想和现实了。


    懒得再辩,缪蓝接着兴师问罪:“我好好的开车去医院,好好的停在车位上,到底怎么惹着你了?”


    贺京桐翻脸不认账:“那是霍嘉树干的!”


    “……”


    真难撬他这张嘴。


    “你给我发的什么‘只要知道回家就好’是什么意思?贺京桐,是你先从家里离开的。”


    ……他就不该从家里离开。


    开开心心地在家玩雪多好。


    哪有这些破事儿。


    “翻篇吧缪蓝。”贺京桐起身,拉住她的手腕走出阳光房,“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在这里堆一个雪猫给你。”


    “啊?”


    忽然就一笔勾销了?


    他一个问题都没解释明白呢。


    老太太看见他们俩一起过来,高兴地直说好好好。


    另一边,霍嘉树激动地喊:“哥,嫂子,你们快看!”


    他刚刚用树枝在雪地上写下了他们俩的名字,并且在中间画了一颗不太标准的爱心。


    每一个字都硕大无比,因此不容易写好,旁边还有几个作废的。


    霍嘉树指着旁边一个被涂乱的半成品“缪”字,不好意思地给自己解释:“嫂子,你的姓太难写了,别怪我。”


    缪蓝笑出声,“谢谢,你最终写出来的是对的。”


    “那是,我特意在手机上查的。”霍嘉树又问他哥,“怎么样?我这也算将功补过吧。”


    “可以继续补。”贺京桐要他手上的树枝,“你去陪奶奶。”


    “得嘞。”他多有眼力见儿,麻溜地带老太太回屋,把雪地留给他哥和嫂子。


    贺京桐也开始在雪地上比划。


    缪蓝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也没看明白究竟是什么。


    肯定不是字,但也不像什么有意义的画。


    她好奇问:“你画的是什么?”


    “符。”


    “……什么符?”


    他还有这个本事呢,跟哪位道友学的?


    这架势,不会是传说中的鬼画符吧。


    他认真,仍在画,“桃花符。”


    “嗳,贺京桐。”


    缪蓝只觉得好笑,“你结婚了,想招桃花好歹稍微避着我点吧。”


    贺京桐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一丝停顿,看起来熟练得像画过几百遍。


    但她怀疑让他再画一遍他绝对画不出一样的。


    最后一笔落成,他把树枝朝远处一扔,“我这是斩桃花的符。”


    重音落在“斩”字上,自信的腔调倒真像那么回事儿。


    他说完,装模作样地作结印的手势,十个手指头伸直又屈起,看不出规律来。


    虽然变换的动作是瞎编的,架不住手部条件实在优越,加上他不知从哪儿来的超高的信念感,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起来颇具美感。


    缪蓝有一时半刻真信了他的邪,好像他修道多年法力高强,画的符全都会灵验。


    收势,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对准雪地上的符印,仿佛在驱动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令符生效。


    然后他把掌心拍到她的额头上。


    这是缪蓝唯一看懂的一个动作。


    ……意思是符会作用到她身上。


    最后一步,他俯身,贴在她耳边,念出咒语:“把你的桃花全部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