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奈心里害怕。


    胆怯地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颤抖着。


    “我这条命是大人救的，只要是大人吩咐，我愿意赴汤蹈火。”


    “我有一个兄弟，名叫昊宁。我要你在他身边，把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告诉我……明白吗？”


    香奈的心里落了空。


    他居然让自己，成为迷惑昊宁的工具？


    “既然大人说，昊宁是您的兄弟，为何还要防着他？”


    “人心难测。”夜曜叹了口气，“越是重要的人，我越要摸清他的心。有些话他不会对我说，却会对你说，你就成了我的耳目。”


    香奈缓缓站起身。


    轻轻施礼，说道：


    “我一定按大人说的办，请大人放心。”


    “那好！”


    夜曜了了一桩心事。


    “明天你依旧来城堡，但是别来见我，直接去招募人手的地方。我会安排人，把你送到昊宁的房间里，你以后就做女仆，端茶送水、洗衣打扫，没什么事别来找我。”


    “嗯……”


    夜曜从案几上提起酒瓶，他心里畅快。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也为香奈斟满了一杯。


    将酒杯递给她。


    “喝了这杯酒，就算是我们的契约。”


    香奈接过酒杯，望着他。


    她总是看不透他的眼睛，他的心思。桥城外，他斩杀悍匪时，那凶戾的眼神，看不透。


    以后，也看不透。


    所有的因缘汇聚，好像都是为了错过。


    她迟疑了一会。


    仰面一饮而尽。


    这酒仿佛苦涩的火焰，蚀穿她的喉咙。


    “去准备吧。”夜曜说，“你忠心于我，我不会亏待你。”


    香奈又施一礼，才转身离开。


    临出门时，驻足回望夜曜的那一眼：


    含泪也含情。


    仆人们又忙碌了一天功夫，才将主堡大致打扫了出来。


    房间分配了出去，东西也是匆匆搬进来的。要彻底清扫这么大一座古堡，庭院，几座高大的塔楼和武器库，恐怕还需要几天时间。


    晚饭后，夜辉来到这里。


    大老远，夜曜迎出古堡，在花园小径上与她拥抱。


    “姐，有什么事，喊我去你那说就好了，怎么亲自来了？”


    夜辉手臂上的一片寒凉，让他感到秋意更重了。


    “有重要的事，我急着告诉你……”


    “姐，屋里说吧。”


    夜辉看看两边没有人在。


    “不去屋里了。姐只问你，你有没有称王的想法？不求开疆拓土，不求与别人一争高下，只为守护这一方土地？不让我们暗夜族人受到欺凌？”


    夜曜诚恳地说：


    “守护家人是我应尽的责任。只是，我还要去龙城。而且……以什么名义称王呢？”


    “当然是暗王！我暗夜家族的人，不称暗王，还称什么？”


    夜辉握紧他的手：


    “我和石氏，还有其他几位领主，都商量好了。自暗王时代起，挚爱堡、守望城，一直是盟友，亲如一家。若你称王，我和石氏，会鼎力相助。”


    夜曜知道，狼王病重后，夜辉急着扶起一个人来。


    他在心中衡量。


    虽然挚爱堡和守望城的支持，十分重要。但他还是想去龙城，不想在黑暗城久留。


    “石氏也想让我称王？”


    “守望城城主派人来接你了，就等在山下。你要是决心称王，最好去亲自见一见他。”


    夜曜望向浓重暮色。


    紫红色的晚霞低垂在长空。


    他心里忐忑，有期待，也有纠结。不知这守望城的城主，是怎么打算的。


    “好，我就去见见。”


    “随我来。”


    两人骑上马，下了陡峭山崖，穿过黑暗城的大道，一路来到城外。


    前路已是一片漆黑。


    夜曜未提灯，只见朦朦胧胧中，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平地上冒出的一个山丘，怪石嶙峋，俯卧在城门外。


    “不是马车吗？”


    夜曜走到那高大的山丘跟前。


    巨石人的身体颤动起来。


    晃了晃笨重的头颅，微微起身。它的小眼睛在黑暗里，像是黯淡的星辰，从高处俯视着夜曜，大脸庞如同夜幕。


    伸出一只大手放在地面上，等着夜曜站上来。


    “是岩石巨人。”夜辉说。


    石巨人是巨人族的变异种，十分稀少的种族，在海这边很少见。


    “他叫憨憨。性格比较内向，不爱说话。”


    夜辉抚摸着他粗糙的岩石胳膊。


    “原本他是雪域巨人王的后裔，因为性格太善良了，被其他兄弟排挤，独自流落到东土。”


    “要坐着它去吗？”


    夜曜骑马习惯了，还是第一次“搭乘”石巨人。


    “普通的马去不了黑暗森林。”夜辉说，“到了那里，只会成为妖魔的美餐。只有石巨人能走到守望城。”


    石巨人蹲下身子，示意夜曜上来。


    黑暗里，它眨着一双明亮的小眼睛，憨厚可爱。


    平坦的后背上，用木头和绳索固定着一把椅子。两臂上全是坚硬的竖立起来的岩石鳞片。


    “憨憨，这是夜曜，你要好好护送他。”夜辉说。


    夜曜抚摸了一下它粗糙的脸。


    它喉咙里发出一串“唔唔噜噜”的声音，岩土崩裂开，咧成一道大嘴巴，腼腆地笑了。


    “弟弟，你上去吧，我让石巨人跑慢点，不会太颠。”


    夜曜站上它的手掌。


    巨人把他托举到自己背上，轻轻放进椅子里，然后缓缓起身。


    一开始，一阵左摇右晃，夜曜头晕目眩，抓紧椅子前方的扶手。


    石巨人完全起身了，他才站稳身子。


    脚下的地面离他好远。


    和石巨人相比，他的重量微不足道，仿佛一只小鸟站在巨石上。


    石巨人“咕噜咕噜”和夜辉告别。


    夜辉招招手：


    “去吧！路上小心！”


    “我很快回来，姐姐不用担心！”


    椅子又剧烈地摇晃起来。


    石巨人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奔跑起来，大幅摇摆手臂。


    剧烈的颠簸传来，背上的夜曜几乎要被颠散架了，差点抛落下来。


    出了城，沿路上，是茂密难行的森林。


    石巨人迈开大步，跨过小河，朝毁灭山脉的方向跑去。


    他的移动速度，比马匹更快，一步就跨出10米远。在泥泞的道路上，踩出一个个巨大的脚印。


    背上的夜曜，被颠簸得头晕目眩，不停地弹跳起来，苦不堪言。


    他后悔了。


    “再也不坐石巨人了……”


    “还是骑马比较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