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胡揉着饿扁的肚子，心烦意乱，催促着：


    “饿死了，你去打猎吧。”


    根本忘了主人和仆人的关系。


    这一路上，全靠夜曜打猎才有吃的。他站起身，带着自制的弹弓向漆黑的树林里走去。


    边想着：


    “该不会真的要种田了吧……如果明早开了城门，有招工的告示，无论是什么工作，都要挤破脑袋争取一下。现在这种处境，哪还能挑三拣四的。最好能混进城里，有个小差事……不能再过流亡的生活了，真是受够了……”


    渐渐的，身后的火光远了，也听不见城墙下的喧嚷声了。


    一声奇怪的鸟叫，响自稍头。


    抬头，看见一只猫头鹰，蹲在树杈上。


    “猫头鹰，能吃吗？”


    不过，他连老鼠肉都吃过了，猫头鹰有什么不能吃的。


    就它了，今天的晚餐。


    屏气凝神，举起弹弓，瞄准那只猫头鹰。


    借着月光，将石子拉动到准心的位置，刚要射击……


    突然，一只快箭带着风声从耳旁擦过。


    “咻——”银光一闪。


    昏睡中的猫头鹰还未来得及扑腾，就头朝下坠落下来。


    夜曜惊讶地回过头去。


    只见一个身材魁伟的少年，手提着弓箭，大步跨过草丛。


    他脚步沉稳大方，腰间带着一把宝剑，比夜曜还高出一头。


    “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很爽朗。“一不小心抢了你的猎物，我走近了才发现有人！”


    夜曜被他的笑声镇住了。


    那是只有胸怀开阔的人，才能发出的笑声。


    身后的五六个身穿铠甲的护卫，此时也跟了上来。


    “大人，猎物够了。”


    每个人手里都提着很多猎物。


    他说：“老哥，这只猫头鹰就让给你！”


    说的是中土话。


    “谁打到就是谁的。”夜曜说。


    “不行不行。”他摇头摆手，“该是属于你的……我看到你时，想收手已经晚了。我再去打别的就好了！”


    他很大度。


    但夜曜不想被别人施舍。


    “不用了。”


    那个少年看见他两手空空，就说：


    “不如这样吧，这只猫头鹰我们一起分享。你到我们的营帐里一起吃，怎么样？”


    夜曜咽了咽口水。看见护卫们手上提着山鸡，野兔，还有几只河鱼。


    肚子实在饿了。


    想了想，点头答应。


    “我还有一个同伴，可以带上吗？”


    “那没问题。”


    一路上，夜曜用着不熟练的桥城话，与他对答，为了掩盖自己来自海对岸的身份。


    “老哥。”他说，“我是今天刚到这里的。都说桥城对待外来人很友好，幸运的话，明天一早就能到城里看看了！”


    “我也是刚到。桥城恐怕容不下太多难民，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住在城外，大部分人是进不去的，直接被分配到城外农田里去。分的也是没开垦的荒地，我们是免费的劳动力，桥城一举两得。”


    “有田分也好啊！”


    夜曜低头时，看见他腰间悬着一枚价值连城的玉佩。


    寻常人不认识。那是赤红色的火山玉，产于末日火山附近，绝世罕有！玉石内部有猩红斑点，传说，是叛徒雷泽对赤炎家主行刑时溅染的鲜血。


    夜曜做过珠宝商，绝不会看走眼。


    “你是一个人吗，还是和其他朋友？”夜曜问。


    “一个人。我叫昊宁，还没问你的名字？”


    “夜曜。”


    他说他叫“昊宁”，却没说姓氏。


    夜曜已经猜出他的身份了。


    赤炎，古姓为燚。如果他是纯正的狮王血脉，就是大陆上仅存的狮王传人。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城边，夜曜叫上了江胡。


    昊宁的营地上，三辆马车，车门向内围出一块空地，空地上铺了干净的席子。马车四周，有精壮护卫把守。他们已脱下了铠甲，换上一身平民的破旧衣服。


    闲谈了一阵，喝了些仆人添的热水。


    “你是从哪里来的？”


    昊宁问他。


    “嗯……”


    夜曜字斟句酌，说话很谨慎。


    倒是江胡难得激灵了一回：


    “哦，我们本来就是桥城的。我们是农民，出去历险了一圈，又回来了。”


    那几个拎着猎物的护卫，在稍远的地方，用大家公用的篝火炙烤食物。


    “我是从中土来的。”昊宁说，“这一路上见到流亡的人不少，但不停赶路，都没有什么交集。你是我到了这儿，遇见的第一个人。”


    “我也是。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人。”


    “真是有缘啊！”


    夜曜仔细端详昊宁的面孔，他的眉毛粗黑，下巴宽阔，皮肤是健康的大麦色。


    盘腿坐下的时候，腰背挺得笔直，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势，倒是与他的年龄不符。


    夜曜在听见他的笑声时，就已经认定，这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其实认定一个人，不用过多交谈。


    那种豪迈坦荡之气，会透过胸腔，毫无阻碍地传递出来。是一股帝王之气。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难怪，连龙嫣都忌惮他。


    年纪的缘故，他线条刚毅的面容里，依然透着些稚嫩。


    既然他叫自己“老哥”，那自己就自然地唤他为“老弟”了，虽然不知道谁的年纪更大些。


    两人聊得很投缘。


    外缘的护卫，忽然发出一声断喝：


    “站住！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滚远点！”


    他们拦住了一个老妇人。


    “行行好吧……”


    妇人沙哑的声音，穿过干瘪的喉咙传来，枯枝似的半个身子挂在护卫的手臂上。


    她瘦得皮包骨了，灰白蓬乱的头发下面有只浑浊的瞎眼睛，手里捧着一只缺了角的碗。


    “能不能给我点吃的……”


    夜曜心想，同样是流亡的难民，竟还有难民向难民乞讨的？


    也许是昊宁的马车，让难民觉得，这里一定有吃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乞丐也是会看人的。


    护卫呵斥驱赶。


    “滚远点！”


    “无妨，拿些干粮和衣服给她。”


    昊宁说。


    护卫恭敬欠身。


    仆人从车厢里抱出一叠衣服，又装了许多干粮，用布袋包了起来，递给她。


    “谢谢您，大人，您一定好人有好报……”


    老妇人千恩万谢。


    这些东西比她原本奢求的还要多。


    夜曜觉得有趣。


    都已经是落难的人了，昊宁还在向穷人施舍。这就是贵族吧，走到哪里，都改变不了的。


    “你给了她，会有别人再来。”夜曜好心提醒。


    “我们在城外也呆不了几天，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