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曜一路跑跑跳跳，出了城堡的大门，沿着下坡钻过城镇里一条条狭窄潮湿的巷子。


    天渐渐亮了起来，巷子那一头有了蓬勃的声响。


    “呦，看那个小子，是个女扮男装的！”


    几个游手好闲的混子，聚在广场上，用石子扔向一个姑娘。


    吴伟俊笑得最欢。


    他身后还背着那杆破猎枪，爱惜得像个宝贝一样，也就能吓唬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


    右手里握起一颗石子，掂了掂。


    猛地扔出去。


    短发姑娘害怕地侧身一躲，胆怯地缩在火龙雕像前。石子落空，打在雕像上弹了回来。


    “我是男孩！不是姑娘！”


    姑娘攥紧拳头，压着嗓子低吼。


    吴伟俊乐得更起劲了。


    “男孩？你的把儿在哪呢，掏出来看看？”


    污言秽语，让姑娘一阵脸红。


    男孩们笑成一团。


    有人从马棚里抽出一条绳子递给他，上面满是草屑，还沾着马粪。


    “用这个，把她捆上。她是海对岸来的，肯定是逃亡的难民，捆上她卖掉！”


    吴伟俊接过绳子，用力地将两头一抻。


    “流民被官兵逮到，就只能做奴隶！”


    “我不是流民！我是正经的桥城人，我从桥城来的！”


    “就是流民，看你穿的，脏成乞丐了。”


    一个男孩大摇大摆走上去，伸手刚要抓她，手臂被女孩手里的木剑“啪”地打开。


    “滚开！”


    “哎呦，还会打人？”


    她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倔强，像一只呲起牙的小狗。


    “敢打我？再打呀？”


    “流民打人了！不仅是流民，还是个暴徒！”


    男孩们扔出手中的石子，快活极了。


    她无处躲闪，站在原地挨打。石子纷纷砸在她身上和铜像上。


    “别欺负她了。”


    夜曜说着，侧身挡住了女孩。


    吴伟俊看见夜曜，急忙打招呼。


    装作很熟识的样子走过来，抬起年轻壮实的胳膊，环住了夜曜的肩膀。


    “这不是会长大人嘛！怎么今天有工夫在这儿溜达？既然你发话了，给你这个面子！您混得这么好，我还是老样子，多照顾我啊！”


    夜曜很反感。


    才不需要他给什么面子。


    他们的相识，是因为结伴来龙城。夜曜需要一队雇佣兵，吴伟俊正好做了佣兵队的队长。一行人穿过荒原来到龙城，阴差阳错地躲过了兽潮。


    陨石砸落的地方，离这里非常远。


    周边城池，都沉沦在灾难带来的恐惧里。只有这座高地上的宏伟王城，没受到丝毫波及。


    抵达龙城后，三人各自分开……


    “你跟我走吧。”


    夜曜掸了掸被吴伟俊碰过的肩膀，小姑娘紧紧跟着。


    吴伟俊对身后的跟班们说话，拿出了一套老江湖的腔调：


    “我跟夜曜大会长，是一起来龙城的，早在石头城就认识了！”


    为的是向伙伴们炫耀。


    他和夜曜并不熟，只是装装样子，演给手下的人看。好像多认识几个人，就能在这一片儿吃得开一样。


    夜曜连好脸色都没给他。


    他话还没说完，就从他身前走过去了。


    前面不远，就到了商会大门。


    门口一直有马车停着，工人们搬运着成箱的货物。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能在这片广场上开张的门面，都是有实力的。


    夜曜现在，不仅经营果蔬，也经营服装和香水。龙城的贵妇们，很舍得在打扮上花钱。


    工头们恭敬行礼。


    “会长！您来了！”


    搬箱子的工人，脸上都带着笑。


    他们穿的是精细的棉布衣服，薪水比其他商会里的工人高出许多。


    堆满账簿的柜台后面，一个戴厚眼镜的会计正在算账。


    夜曜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一伸手，会计就把账簿递给他。


    “会长，这是昨天的账。”


    夜曜翻了翻，看了看几个大客户最近的订单。


    “问问这些人，喜欢什么款式的。把新款式的图样，送些过去。老款都便宜清理了吧。”


    “是，是……”


    姑娘一直在他身后，好奇地张望着。


    放下账簿，他才打量起这个姑娘。


    鹅蛋脸红扑扑的，鼻梁附近点点雀斑，短发盖住耳朵。不安的眼神藏在发丝里，又怯懦，又倔强。


    矮个子，模样很普通，是丢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肥大的裤腿上沾满了泥污，腰间别着把自己削出来的木剑。胳膊上被石子打伤了，淤青着。


    再往下看，脚上穿着一双破旧不堪的鞋子，还露了洞，脚尖正往后面缩。


    “跟着我干什么？”


    “啊？你不是说，让我跟你走？”


    姑娘虎头虎脑地说。


    “我让你跟着，没让你一直跟着。赶紧走吧。”


    “不不不……”姑娘很怕他把自己撵出去，粗声大气地说，“你这是商会吧？我能干活，能吃苦！让我留在这干活吧！”


    好像用这种口气说话，就能显得厉害。


    “你能干什么活……”


    打量一眼。


    她粗枝大叶，倒是能做些粗苯的活。像这样相貌平平的女孩，没特点、也没本事，大概以后都不会有什么出息了。


    “你从哪来的？”


    “海对岸，桥城。”


    “逃难来的？”


    “不……不……”


    她低下头，吞吞吐吐不想说。


    夜曜心想，她在城里很难活下去，要是让官兵捉走，下场会很惨。


    “给她换身衣服。”


    一个管事女人，从后面走了出来，把她带下去了。


    夜曜又问店里人。


    “去群岛的商船，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早上就靠岸了，正在卸货，这不，忙里忙外的……”


    “集合人，我要出海一趟，去沙漠之都。”


    “沙漠之都？这就要去？”


    “快着点吧。”


    手下人已经习惯这位主子的作风了。


    说风就是雨，说走就走，雷厉风行。


    “这就准备。”


    沙漠之都，是盛产宝石的地方。


    夜曜要去找宝石了，商机就是财富！


    姑娘换好了一身干净衣服出来。


    扭捏着，摸着宽松舒适的棉布衣裤，微微红着脸。


    抬起头时发现，商会里的手下，都是穿着这种棉布衣服的。


    “我是你的手下了？”


    夜曜没有回答，还在想着出海的事。


    他点好了二十几个得力的壮汉。


    “你们当领队，各自叫上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