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叔说得没错。


    沿着血刹军团来时走的路，一路上果然没碰见多少妖魔。


    “我们运气不错。”


    墨叔说。


    兽潮退去了，余下的只是孱弱的体型较小的妖魔。光是听见魔界战马的马蹄声，就被吓退了。


    此时，近墨者小队一行七人，走在荒凉焦黑的草野上。


    “城郊绿野”，原本青山绿水，如今只剩下被烧焦的残枝断木，散落着遍地的枯骨。


    阳光苍白无力，照射不透灰暗的云层。


    冷风肆无忌惮地扫过旷野。


    刚走出城，他们就后悔了。


    但是洛儿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勇气。强迫自己走上绝路，忘记舒适的生活，向死而生。


    所有人都沉默着，向着未知的未来迈动着脚步。


    洛儿负责侦查。


    走在队伍的侧翼，离大家有一段距离，好像一个独行侠。


    她从地上抓起泥土，揉搓成一个个小泥球。


    摊开手掌，一个个蜘蛛傀儡就活了过来。沿着她的手指尖、裤管向下爬去。


    落进了草地里，又四散向各处。


    只要轻轻闭上眼睛，就能进入任意一个蜘蛛的视野。


    树后、石头后面、落叶底下……周围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下。


    就是凭这个，一路上避开了成群的妖魔。


    只挑落单的小型妖魔下手。


    唐梦凡胆子小，走在队伍中央，紧跟着墨叔。


    她用大大的斗篷，遮住胳膊和脸，风沙和日晒早已经让她红润的脸蛋失去了光泽。


    队伍后方的红发战士，扛着一块从死去妖兽身上割下的腿肉。


    ——这是今天的晚餐。


    穿过了平原，走入了一片树林。


    茂密的树木遮挡了视线，森林里有淡淡的薄雾，只能如盲人一样行走。


    大家紧密地挨在了一起，听见四周妖魔的嚎叫声此起彼伏。


    “傀儡师！要好好侦查啊！你确定附近没有妖魔吗？”红发神经质地叫嚷起来。


    “没有。”


    “可我听见妖魔叫了！”


    “离我们远着呢。”


    “冷静，冷静点。”墨叔安抚，“我们会没事的。”


    气氛渐渐焦灼，每个人都提心吊胆。


    往前走，灌木横生。


    墨叔挥动手里的短刀，利索地砍断一片片横逸的枝条。后面的人学着他的样子做。


    唐梦凡和洛儿穿着长裤。


    裤腿宽松，薄薄的一层，在茂密的灌木间穿行，被荆棘绊住了脚，很快裤子被刮开了一道道口子，苦不堪言。


    唐梦凡心情坏到了极点。


    “把裤腿绑起来！”


    墨叔说。


    大家纷纷低下头，用医用绷带一圈圈，把裤腿缠得紧紧的。


    叶无那肥大的华而不实的长斗篷，也常常挂在树枝上。他的行进速度被拖缓，木琴偶尔碰撞在树枝上，琴弦“嗡”的一声响，渐渐落在了队伍后头。


    “叶无！走快点！妖魔会跟踪气味！”


    墨叔回头说。


    叶无却不肯脱掉那件长斗篷。


    “大家排成纵队！”墨叔说。


    唐梦凡小声嘀咕：


    “城外太脏了……”


    她关于“冒险”的美好幻想，全在枯燥的行走，和密密麻麻的荆棘中破灭了。


    “离庄园还有一段距离。”


    墨叔时不时看看地图，又看看前面，回忆着熟悉的路。


    庄园。


    这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离圣城最近的大庄园。


    兽潮来袭前，那里生活着大贵族。


    他们要去看看，有没有遗留下来的财产。


    “西北方向，有一座高山。”洛儿说，“穿过这片林子就能看见了。”


    “天黑以前，我们得找到一处落脚点，地势高的山坡最好。”


    墨叔经验最多，大家都听他的。


    在荒原上，最危险的是夜晚。妖魔们在白天视力很差，会躲藏起来睡觉，到了晚上才活动。


    “我们就沿着这个方向走。”


    墨叔用手指了指。


    占卜师眯起眼睛，从风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故作神秘地说道：


    “奇怪的预感，在我的脑海里盘旋，危险的并非妖魔……”


    他身上有股馊味，破旧的长袍千疮百孔，长发油腻腻的。


    末世里没有水洗头发，但他始终留着那头长发。那仿佛是他最后的，作为文明人的尊严。


    但是他没有水晶球。


    水晶球虽然是占卜师的必备，但是价格非常昂贵。魔力强大的水晶球往往代代相传，不是所有占卜师都买得起。


    小男孩，始终不离他身侧。虽然紧张不安，但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懵懂的天真。


    墨叔问：


    “你都占卜出什么了？”


    质疑多于询问。


    “在三岔路口，黄金不属于任何人。”占卜师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掠夺者被掠夺，夕阳被染成血色。”


    所有人都一脸茫然。


    洛儿和叶无彼此对望一眼，从叶无的神情里她看得出，即使是玩弄文字的诗人，也猜不透这个哑谜。


    “这他妈是什么意思！”红发不耐烦，“你就不要神神叨叨了，我们的命都连在一起，快直接说，这个预言的含义！”


    占卜师却说：


    “只有当预言中的情况发生时，我才会知晓。”


    “你可得了吧，我看，你占卜不出什么，在这故弄玄虚，咱们别理他了。”红发少年说。


    “我只是把出现在脑海里的信息，如实地说出来。但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解释。”


    唐梦凡观察他的等级，发现占卜师已经30级了。


    “占卜师是做什么的？”


    她觉得这个职业和洛儿的傀儡师一样少见。她也怀疑起占卜师的实力。


    “趋利避害……”


    “啊？”唐梦凡有点嫌弃，想了一会，问：“你会用刀吗？”


    占卜师感到被轻视了，沉默了一会。


    “呵。”红发少年，冷哼一声，“选占卜师的不是选错了职业，就是脑袋有问题。他连自己什么时候死，都预言不到！”


    占卜师转过疲惫而阴郁的长脸，只是抗议地盯着红发少年。喉头滚动着，把愤怒压抑了下去。


    在这个世界里，占卜师真的很难出人头地，他自己也体会到了。


    “我说得不对吗？”


    红发少年挑衅。


    占卜师沉默了一会，他不善言辞。最后，只挤出了一句话：


    “没人能预料自己何时会死，这里是荒原。”


    墨叔突然打断了他们的话：


    “好了！我希望妖魔来的时候，你可以用刀，而不是用说话，明白了吗？”


    占卜师点点头。


    墨叔把手里的短刀交给他。


    “去前面开路！劈砍树枝，做些实在的工作！能让你觉得自己在队伍里有价值！”


    占卜师照做了。


    他走到前面去，和红发分开。


    红发少年依旧不依不饶、咄咄逼人，不停寻找话茬嘲讽占卜师。


    占卜师一直背对着大家，闭口不言。


    在场的人，都把占卜师当成一个可怜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