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枭推了推那人的肩膀，那人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摸了一下胸前，又看见前方一个瘦弱的男人脚步匆匆，立即大喊：


    “钱包，我的钱包不见了！抓小偷！”


    周围人都被惊醒了，有人见义勇为，向前追去。


    龙枭趁乱起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穿过了一节车厢，又穿过了一节车厢。最后拐进了一个洗手间里，反锁上门。


    他把双手浸在洗手池里，用冰冷刺骨的水反复冲刷着。


    看见那个小偷，他就觉得，他和自己很像……


    生活，会把人逼上绝路。


    总有一天，他感到苦海茫茫，也就回头无岸。


    想起小时候，每天晚上放学回家，走进小区，天已经黑了。居民楼上亮着一扇扇温暖的窗口。


    就觉得：


    他们都过得比我好……


    他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他们的一员。像普通的小市民一样，有自己安宁的家。辛苦而默默无闻地工作着，和父母、妻子、孩子吵架，还彼此恩爱，躺在病床上过完一生。


    他只有漂泊无依……


    如果有一天横尸街头，也不会有人理睬他。


    点上一根烟，肩膀倚着车窗，一片冰凉。火车碾过铁轨，驶入漫长的黑夜，灯光把他的面容映在上面。


    那张脸越来越陌生，他越来越不认识了。


    就算火车到站，生活就能改变吗？逃到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把燃尽的烟蒂，戳向车窗，慢慢挤压，在玻璃上烫出一个焦黑而肮脏的窟窿。


    心里莫名升起一阵烦躁。


    那个焦黑而肮脏的窟窿……


    就像自己肮脏的未来，看不见光亮，没有出路。


    洗手间的墙隔音不好，忽然听见紧挨着的那一边，两个女人的说话声：


    “今晚有流星雨呢。”


    “什么星座的？”


    “天琴座。”


    “火车就快驶进隧道了。”


    “那是不是看不见流星雨了？”


    龙枭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估计着外面的风波已经过去了。


    他从洗手间出来，坐回座位上。后座上依然空着，那个丢了钱包的人还没回来。


    龙枭再次拿起冰冷的游戏头盔，刚要戴在头上。


    忽然之间，璀璨的光照射在他漆黑的瞳孔里。


    流星雨。


    窗外真的下起了流星雨。


    车窗如画框般，托起这幅美景。并没有多么壮观，一颗颗孤独的光点，无声地飘着，在无尽的夜空里，划着短暂的线，消失无踪。


    他看了片刻，带上头盔。


    游戏登录界面读条中……


    火车嘶鸣着驶入一条漆黑的隧道，如同落入了没有尽头的深渊。


    隧道之中，一切都扭曲起来，被黑暗撕裂，旋转，再旋转。把旧世界的一切碾碎、把新世界的轮廓一块块拼凑起来。


    他轻闭双眼，身体漂浮在一片浩瀚的星河里，沉入永远也走不出的梦魇……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脚下的大地剧烈颠簸。


    要不是眼前的读条结束了，睁开眼睛看见石头城的风景，龙枭还以为火车撞毁了。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登录游戏。


    抬起头，看见流星不断划过天空，壮阔而绚丽，坠向黑暗无边的大地。


    “流星雨？”


    他的复活地点，设置在石头城广场的正中心。


    “这个世界怎么也有流星雨？刚才在火车上，不是也看见流星雨了吗？怎么回事……”


    周围聚满了人，恐慌地仰望着天空。


    深蓝色的夜空中，横亘着一条巨大的时空裂缝，如巨兽张开的大嘴。


    陨石正从其中而来，托着长尾，落向城墙外的森林里。大火燃烧起来，照亮了地平线，大地剧烈地震颤。


    所有玩家的界面上，闪动起一条红字系统提示：


    [服务器遇到突发状况，还有300秒钟强制关闭……]


    倒计时，如同即将引爆的定时炸弹一样。


    一秒一秒的跳跃，刺激着每个人的心。


    “强制关闭？”


    “什么突发状况？”


    “难道游戏出现bUG了，我们不会有事吧？……”


    玩家们尝试了一下，竟然无法退出游戏，他们更惊慌了。


    “我没法退出游戏了，你们呢？”


    “我也是！”


    “别慌，别慌，不会出事的！”


    人潮推挤着龙枭，向着城中心的方向涌去。


    “去找城主吧，城主一定有办法！”


    他的肩膀猛然撞上一个占卜师打扮的人。


    这个人逆着人群行走，身上穿着缀满星斗的长袍，手里托着水晶球，喃喃自语：“流星坠落时，世界陷入浩劫，果然和预言中一模一样……”


    龙枭又被推挤着，他艰难地往广场边缘移动……


    血刹军团第三小队，正走到城门口。


    一道响雷从头顶劈落。


    天色骤变，狂风呼啸，阴云笼罩。


    城门大开着，混乱极了。守卫逃得逃、死得死。从森林里窜出来的妖魔，在街道上、房顶上，到处乱窜。


    地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队长！快出城吧，再不出城就来不及了！”


    金发魔法师焦急催促。


    他名叫煤球，是一位火系魔法师。


    逃命的呼喊声，掠过耳畔。妖魔沉重的脚步，伴随着低低的嘶吼，是这片地狱的主旋律。


    赤鬼疑惑不解：


    “森林里的妖魔怎么都跑到城里来了？”


    从前，妖魔是不会跑到城边的，这是由于游戏规则的限制。城边低等级的冒险者，还没有对抗妖魔的实力。


    金发魔法师指着天空中的那条裂缝：


    “你看，这是时空裂隙。应该不是游戏方故意设计的，游戏秩序已经崩溃掉了，所以才会强行关闭，避免更多玩家上线。”


    他看了一眼城门外。


    “攻城的妖魔，都是30级以上的，石头城玩家的平均等级，才只有10级！看到这些堆积如山的尸体了吗？玩家死后，尸体并没有化作白光消失，说明他们没有脱离游戏，他们是真的死掉了！我刚才试了一下，无法退出游戏。”


    “什么？”赤鬼气急败坏，“无法退出游戏？这他妈的游戏公司，是想把我们杀死在游戏里吗？！”


    几个新人瑟缩在队伍末尾，“完了，完了，游戏坏了，退不出去了！”


    青鬼守在马车前面，不断斩杀窜上来的妖魔。


    “森林着了大火，妖魔只能到城里来，要清扫出一条道路，尽快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