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大概歪七竖八地躺着四五个男人，衣裳凌乱地敞开着，露出瘦的皮包骨的身子。


    这几个人神情恍惚，精神萎靡，如烂泥一般瘫着。


    有几个人的脸上，还露出了不可描述的神情。


    书房本是阵阵书香沁人心脾，可此刻，到处都透着一股萎靡腐朽的气息。


    她的突然闯入，打破了这种腐烂萎靡。


    孙家大少爷拿了一颗金丹往嘴里塞，见了她，露出个不耐烦的神情。


    “你不在大少夫人身边做事，跑来书房干什么？”


    王笑笑只觉得身后似乎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视线太过侵略性，仿佛饿狼看到了可以捕食的猎物，令她头皮发麻。


    她立刻道：“大少夫人忧心少爷饿着，派奴婢给您送点点心来。”


    “少夫人那边还在等着奴婢回话，奴婢先行告退。”


    说罢，她也不等孙大少爷开口，紧绷着脸脚步凌乱，急匆匆转身就走。


    走出书房的那一刻，王笑笑心中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一股强大的吸力又将她扯走。


    王笑笑整个人已经麻了，也已经习惯了。


    正当她抬起眼打算看看这一次又是什么新场景时，她竟然发现自己在哭。


    她抱着那位肥头大耳的孙大少爷的腿，哭得声嘶力竭。


    “大少爷，奴婢求您了，给奴婢留条活路吧，莫要把奴婢送走！”


    孙大少爷一脚将她踹开。


    这力道重到王笑笑感觉自己的肋骨都要断了。


    “滚开！你是个什么东西？邱大哥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哪里轮得到你在这哭闹！”


    孙大少爷天性就是个得陇望蜀朝秦暮楚的。


    刚得到秋落时，他也疼惜过对方几日，可这新鲜感一过，很快便将人弃若敝屣。


    这会子，更是要将秋落送给他人。


    王笑笑游移在剧情之外，看着自己哭得满脸是泪，又跪倒在大少夫人跟前。


    她苦苦抓着对方的裙裾，哀求声凄婉又无助，“夫人，您帮奴婢说句话……”


    孙少夫人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秋落，这是好事啊。”


    “那邱家公子一眼就瞧上了你，连花轿都给你备好了，你过去就是半个主子，以后就是享福的命。”


    “我知道你舍不得孙家，可你也总得为自己打算才是。”


    孙大夫人听见这话皱了一下眉，侧眸看向自己儿子，“秋落这丫头一早就跟了你，你怎的还要将她送人？”


    孙大少爷不以为意。


    “娘，一个丫头而已，邱兄想要我就给了。”


    “再说，我先前都已和邱兄说好，赶着今晚将人给他送过去，娘总不至于让我为个丫头开罪了他吧？”


    大夫人拧了拧眉，到底没再说什么。


    妾通买卖，过了明路的妾室尚且能送人，民间甚至不少人典妻。


    一个丫鬟又算什么？


    王笑笑在心中觉得悲哀。


    在上等人吃下等人，男人吃女人的时代，女人历来是无法被当成人的。


    她此刻像局外人置身事外，看着自己顶着秋落这个身份，一遍又一遍给那些上层的人磕头。


    可终究，未曾让上头的人对她生出一丝半毫的怜悯。


    孙大少爷已经极其不耐烦，一脚揣在她心口，“贱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之前王笑笑就是磕一下碰一下，都能在梦境里感受到疼。


    然而此刻，她竟然无甚感觉。


    她意识到这个梦境将将要结束了，而此刻，她或许真的成了一个局外人。


    她看见自己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眼神麻木苍凉，一双眸子里俨然成了死志。


    她听见自己说：“一女不侍二夫，我虽为婢，被买来孙家前，也是好人家的姑娘。”


    语必，她直直的朝着漆红的柱子撞了过去。


    可惜，她想死却不能。


    因为孙大少爷已经眼疾手快拦了她一步，将她狠狠拖拽在了地上。


    “寻死是吧？成！”


    “大爷我今天就打死你！”


    孙大少爷额头上开始冒出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一样的东西。


    他毫无征兆的开始暴怒起来，对着王笑笑拳打脚踢。


    而王笑笑游离在剧情之外，看着自己哪怕挨打，也还在跪着求对方别把她送走。


    “住手！”


    孙二姑娘急急忙忙的跑过来，额头上还挂着密密麻麻的汗珠。


    她用力将自己大哥推开，整个人气喘吁吁的，却不忘护着王笑笑。


    今日，王家小姐，也就是她在京中唯一的好友过来看她。


    二人正说着话呢，她忽然收到丫鬟报信，说自己大哥要将秋落送人。


    秋落的性子她是知道的。


    那姑娘呆呆傻傻，没什么心眼，听不懂弦外之音。


    但性子却是刚烈。


    骤然遭遇这种事，只怕那丫头宁愿一头碰死，也不愿遭此侮辱。


    孙二姑娘怕出人命，同好友说了句抱歉后，便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


    谁知道一来便撞上自己兄长在打人。


    孙少夫人瞧见这一幕，讥诮一笑，“二姑娘来得真是时候。”


    孙二姑娘皱起眉头，看了自己嫂嫂一眼，转头质问自己哥哥，“先前哥哥不是同我保证过，要控制自己的脾气吗？”


    “我今日若来的晚些，你是不是就真要打死秋落了！”


    孙大少爷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妹妹，何苦为了个丫头和我置气。”


    “你既要保她，那我不打她也就是了。”


    孙二姑娘扭过头，目光十分心疼，“秋落，我扶你起来。”


    王笑笑瞧见自己伸出手，在将要碰到二姑娘的指尖时，脸色忽而变得煞白无比，单薄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啊！”


    “我肚子好疼！”


    大片大片的鲜血，从她身下涌出，渗进了花轿底下。


    一阵狂风吹了过来，风沙眯的王笑笑睁不开眼。


    等风声停止时，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大少爷面色铁青，而大少夫人，在她床边抹泪。


    “先前的庸医说你是劳累所致，才会晕倒，我今儿个才知道，你竟是有孕了。”


    “可怜的秋落，这是少爷的第一个孩子，如今，竟然就这么没了……”


    王笑笑瞥见原本还一脸麻木躺在床上的自己，此刻忽然疯了一样，面目狰狞地去掐孙少夫人的脖子。


    “是你！”


    “你是故意的！”


    “是你害我的孩子！”


    孙大少爷十分暴怒，“你们都瞎吗？还不快些将她拉开！”


    他不耐烦地看着王笑笑，“你发什么疯！自己有孕了不知道还怪夫人，给你脸了！”


    他揽着少夫人，“我们走，不必管她。”


    晚些时候，大夫人叫人给她送了一碗汤药。


    大夫人身边的丫鬟目光怜悯，“你也是苦命人，夫人叮嘱你千万要养好身子。”


    王笑笑处在剧情之外，看见自己红着眼眶喝了药。


    而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便从床上摔了下来，嘴里一口一口吐着鲜血。


    “真是可怜，除了二姑娘，无人能容得下她。”


    “谁叫她偏偏要污蔑大少夫人？”


    “也是，什么人都敢攀咬主子，死了也是活该，赶紧叫个人将她扔到乱葬岗上去吧。”


    头七回魂夜，风声呼啸，整个孙府鸡鸣犬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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