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山神一直都没有说话，他走到门外，看着远方的夕阳发呆。


    此时夕阳西下，不再被如伞盖般的树荫遮挡，从林木的缝隙中，可以看到一部分夕阳。


    素语也走了出去，站到了山神旁边。


    她手搭凉棚，看着远处的风景，也渐渐有些出神。


    于野拎着黄皮包袱走出木屋，正要跟他们告辞，却突然发现了一件怪事！


    山神倒是没怎么样，可是站在他旁边的女妖素语，身上却散发出淡淡的光泽。


    这本来很好看，可是于野却惊觉，这光泽散发出来一分，素语整个人就淡了一分。


    渐渐地，素语的身体发生变化，她变得弯腰驼背，瘦骨嶙峋……


    于野急忙跑到正面，这一看，他便更惊讶了！


    原本唇红齿白，素净淡雅的女人，此时竟然老态龙钟，变成了一个老太太！


    “阿清，我们已经有好久都没坐在一起喝酒了……”素语没有去看于野，没有理会于野惊讶的目光，只是抬着头，望着远处那一抹斜阳，脸上带着一抹淡然的笑。


    “是啊，是已经五百多年了……”山神苦笑道：“我这五百多年，可是费尽心机，却始终无法讨好你，得到你的欢心。”


    “因为我的心已经不在了。”素语低声道。


    “他是人，你是妖，当初你就应该明白，他迟早会离你而去……”


    “不会……他从未离开我……”素语脸上绽放出小姑娘般的笑意：“他一直在陪着我，你看那幅画，只要那幅画在，画中的山水在，酒在，他就在……”


    山神沉默。


    身为一个山神，他不懂哭泣是什么感觉。


    他也没有泪水。


    可是，此时他真的想哭。


    他开始憎恨，自己为什么连泪水这种东西都没有。


    “我走之后，你要好好的，守护这片土地。”素语轻声说道。


    “你走了，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山神喃喃说道。


    “我走了，会跟这座山融为一体，我会融入泥土，让土地变得肥沃，这个院子里会长出新的竹子，如果以后经常下雨，我会长得更快一些……”素语笑着说道。


    这一刻，于野发现素语已经老得不像话。


    就像是已经活了一百多岁的老太太。


    而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也渐渐淡了，就像是没有什么可以散发出来了一样，枯竭了。


    “值得吗？”


    山神再次问出这三个字。


    “不管能不能追得上，我都要去追他的，如果运气好，我们来世可以投胎到一个肚子里，做一对双胞胎……”素语轻笑着说道。


    “或许你们下辈子不一定是人呢，也可能是两只小猪……”山神突然大笑起来。


    他能想象到那种场景，本来越发沉闷的心情，却轻松了起来。


    然而，他笑着笑着，突然就哭了。


    泪水从他的眼眶流了下来。


    霎时间，山神老泪纵横……


    他悲痛万分，一张满是丘壑的老脸到处都是泪水，以至于当于野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转向素语的时候，都惊呆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素语变成了一支老竹！


    这根竹子通体枯黄，上面的枝叶全都枯萎，竹身许多地方都已经裂开了，浑身上下干干巴巴的，没有哪怕一点光泽……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已经历经了数千年的沧桑。


    忽然之间，竹子朝一边倒去，于野急忙出手想要扶住竹子，却被山神一把拦住。


    接着，他便看到那老竹落到地上，开始一点一点瓦解……最终，整个竹子都融入到地上的泥土里。


    “来年，这里会长出一片竹子……”山神嘴里呢喃的，扭头看了那栋精致的木屋一眼。


    显而易见，就算于野什么都不懂，却也能猜出来，素语竟然散去了一身妖力！


    对于妖来说，散去妖力的结果，就是死亡！


    于野着实没想到，于问天去阴曹地府，而素语竟然宁愿散去妖力，也要追上于问天，跟他一起去投胎！


    妈的，我被这爱情感动到了……


    于野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


    这是多么凄美的爱情啊，五百多年了，他们的爱，始终没有变。


    而且还是人妖相恋。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于野怎么可能相信？


    可是，这个结果也太让人伤感了……


    于野抹了一把眼眶溢出的泪水，不禁叹了口气。


    他为于问天和素语的爱情而


    “画，你去拿出来。”山神说道。


    “不了，还是挂在墙上吧。”于野说道。


    “也好，你去挂。”山神说道。


    “好！”于野点点头，走进木屋，把画重新挂到墙上。


    “真是幅好画……”于野站在画前仔细端详，欣赏着画中的意境，还有于问天的画功。


    他忽然觉得，如果自己来画，大概能画出于问天的七八成水平。


    忽然之间，他眼前变得模糊，他陡然发现，周围的景物，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得模糊！


    他心中一惊，而就在他有些发懵的时候，四周的景物又从虚变实，眼前再次清晰起来！


    然而，他面前不再有画，而是一片树林！


    不对，怎么是这里？


    于野急忙左右看了一下，猛然发觉，此时他所处的地方，哪里还有什么木屋、小院、竹林？


    就连瀑布声都没有了！


    而他现在站着的地方，分明曾经来过，不就是小路外的那个凉亭吗？


    于野记得自己就是在这里遇见了山神。


    然后山神就消失了……


    我草？


    于野突然瞪大了眼睛，心道：“难道我特么是在这里被催眠，产生幻觉了？”


    也就是说，见到老头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幻觉？


    于野突然感觉心里毛了，他急忙走到小路口，想要冲进去，却又有些犹豫。


    很快，他想起来一件事！


    于是他连忙把黄皮包袱提起来，往里一摸。


    然后他便摸出一本深蓝封皮的古书！


    这古书看起来十分古朴，不就是素语送给他的那本？


    那就是说，刚才发生的事情，不是幻觉？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开口道：“祖宗?”


    没有任何回应。


    他忽然觉得这反倒是好事！


    如果没有回应，岂不是更加证明刚才那一切不是幻觉了吗？


    可是他为什么被送到这里了？


    想到这里，他便一咬牙，再次走入小路！


    反正第一次进去已经破掉鬼打墙了，第二次也拦不住他！


    可是，后面他所见到的，又让他迷糊了。


    因为，这次他并没有撞见鬼打墙！


    走入小路之后，他走了半天，都没有看到小木屋！


    眼前的景物不断变换，就跟平时走山路差不多。


    他走了二十分钟，发现始终看不到小木屋。


    心中便猜到，或许山神是想把小木屋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了……


    于是他便停下脚步，朝半空中喊道：“山神！我走了！拜拜！”


    说完，他扭头就走。


    等下了山，上了车，于野把黄皮包袱往副驾驶一扔，嘴里喃喃自语道：“妈的，今天真是……真是见了祖宗了……”


    说完，他便启动车子，驶离清平山。


    祖宗啊，我会再来的，明年清明，我会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