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断了，她垂下眼，将神情隐入阴翳，有一种认命般的叹息，很轻很轻。


    她回头，脱下自己的短靴，换上拖鞋，将围巾掸在椅背上，看向他的眼睛里重归了几分波澜不惊。


    “这是给我的吗？”她笑道。


    “嗯。”陆则谦将自己的杯子搁在一边，伸手去拿书桌上的玻璃杯，又到水龙头下洗了洗，开始接水。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只有天知道，他伸手时，她有多紧张。


    仿佛那不是一个玻璃杯，而是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脏，血淋淋的。


    一般而言，心脏只能够在体外存活4个小时，除非找到新的宿主。


    他将接好的白水递到她手中，温度刚好，她小心接过，不让自己碰到他的手指，却猝不及防被一股茉莉花香挠了挠大脑皮层。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上次去tesco买的沐浴露，他用上了。


    可她更喜欢他身上那股氧气的味道，让人能顺畅呼吸。


    “早点休息。”他看见她有些发白的嘴唇，叮嘱道。


    端着自己的水杯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多了两个家用电器，粉色的烧水壶和粉色的三明治机。


    真是......神仙的审美。


    她低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温水，刚刚那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仿佛随着这口温水，一起吞进了胃里，覆盖过去。


    她小时候最爱坐的就是过山车，别人都害怕，可她却很享受。后来进了射击队，医生说她的心跳比一般人要慢，血压也更低一些。为此，观察过好长一段时间。外婆还特意带她去找了国内的知名专家问诊。


    最后得出的结论：天生的，什么都不影响。


    她不知这种生理结构的差异是不是导致她更喜欢刺激的原因。所以她不喜欢摩天轮，一点感觉都没有。


    坐过山车时，俯冲而下的失重感会让你尖叫，徐徐而上的爬坡才会让你紧张。


    就如当下一样，真当应验了，那些预想过的最坏情况就算发生了，也不过如此。


    直觉告诉她，他知道的。否则，他不会顺手带走那罐宇治抹茶。


    她走过去，又给自己添了一点水，想听听“哗啦啦”的声音。


    有了自己的饮水机，以后就不能再去隔壁接热水了。


    难道要改喝咖啡吗？她已经戒掉许久了。


    此刻，她觉得，他也算不得很细心。


    翻开桌上那本书，里面卡着一张便签，记录着她最近对英国新的了解，完成的已经打了√，没完成的还有很多。


    她单手将它拧成团，又在掌心里用力握了握，让那些纸质的棱角刺激她的神经。


    松手，在空中扔出一道顺滑的抛物线，分毫不差地落入垃圾桶中。


    她充分信任他的人性，却不想以一个精神病人的身份和他进行任何有关思想层面的交流。


    她不需要他的迁就，更受不了他的怜悯。


    ——


    接下来的几天，陆则谦如往常一样，没有显露任何的好奇。


    但顾青舟却有些后知后觉的羞耻感。


    睡觉时，总是要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她，这些天却会留下一块不大不小的口子。


    从卧室能看到外面的阳台，从外面的阳台能感知到对面阳台的灯光。


    好几次，对方的阳台都故意开着灯，她关灯以后半小时，才熄灭。


    她以前没注意过这个问题，现在只能一律按照敏感的程序来处理。


    她知道，他或许想要关心她。但他们之间这点关系，要让她将过去种种宣之于口，实在是过于交浅言深，她做不到。


    半遮半掩，又不知从何说起。


    索性最近调整了时间，也学着他以前早出晚归的模样，彻底断了交流。


    就这样僵持着，却渐渐有了些倦意。她生出了些新的想法，或许他压根看不懂？她当时怎么就那么笃定呢。


    隔天，顾青舟就彻底推翻了这个结论。


    她鼻子不算灵敏，进屋却闻到了各种薰油的味道。


    薰衣草、甜橙......甚至还有檀木？


    隔壁的门没有锁，她敲了敲，得到允许后走了进去。


    见他头发还有些半湿，穿件白色的短袖，手臂和脖颈都露在外面，拿着一枚银色打火机，挨个点香薰精油。


    点了的就有五六个，旁边还有一堆未拆封的，估计还有七八个。


    顾青舟脱了鞋走进去，将背包放在椅凳上，挨着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你在过生日？”她看向这一排香薰，旁边还堆着各种精油。


    虽然离他很近，但屋里的味道乱七八糟，她闻不出来哪一个是他身上的，只能看到他眼睛上还有未干的水汽，忽闪忽闪的，比烛光还要跳跃。


    他被她逗得一笑，淡然道：“想买些香薰，老板给我推荐了这些，正好你闻闻，哪个安神。”


    “安神”二字一出，空气莫名一滞。但她刚刚被他嘴角的笑意啄了脑，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伸手拿起一个已经拆过的包装盒，仔细读着上面的成分和试香步骤。她睫毛下的阴影轻微变换，引得他也顺着她的眼眸看了过去。


    读罢，她放下包装盒，转头看向他：“你在哪买的？”


    他说出名字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那个店面，私人订制的调香，每一瓶都不便宜。


    “你还知道那儿？”她带了点私心追问。


    “嗯，朋友推荐的。”


    “谁啊。”她很难不生出两分探究的意图。


    “秦诗诗。”他倒是答得很坦然。


    “嗯。”她点点头，这么具体，不能再问了。


    “那她应该很有钱。”她笑着接了句似酸似夸的玩笑话。


    “或许吧。”陆则谦淡淡道，明显不准备继续下去。


    顾青舟向左前方倾身，将这些烛台依次吹灭。


    头顶距他的下巴最近处，不过一纸的距离，他像一个直立的青蛙一样，竖着手，僵硬地梗着自己的脖子，闻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茉莉香。


    茉莉花的精油？买了还是没买？


    吹灭蜡烛，她起身去开了窗，让刚刚的味道全部散出去，不然就会混到一起。


    “味道太混了，这样试不出来。”她解释道。


    陆则谦点点头，对这些，他确实不懂。


    冷风鱼贯而入，她看见他只穿了短袖，顿时又将窗户重新关好。


    “要不这样，咱们去没被薰过的屋子里面试，这样就不窜味了。”她又改了注意。


    “好。”


    顾青舟走到桌边，拆开被他忽略的闻香纸。又将已经拆开的精油瓶与盒子一一对应，在闻香纸上写上精油的名字，以方便做区分。


    陆则谦推开自己卧室的门，倚在门框，看向她：“到这里来。”


    “哦。”她的心漏跳了八百拍，只回了一个救命的字。


    跟着他来到他的卧室，房间里几乎没什么味道，也可能是她今日鼻子不太灵敏。


    床头柜上有两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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