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枝 热搜

作品:《纵溺夜色

    在英国待久了,宝珠回国连床也睡不习惯了。


    其实她并没有认床的习惯,在英国辗转反侧的时刻更是少数,她习惯将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几乎是多到连喘口气的时间也不留给自己。


    一旦出现胡思乱想的苗头,她就会让自己一头扎进金工室,又或者是和设计稿来回斗争,只有当每天都累到沾着枕头就能睡着的程度她才会切实地感受到在异国的每一天她都没有浪费。


    仅仅三次,在这些年来数以千计的日子里,她只有三个夜晚也和今夜一样难眠。


    应该是时差导致。宝珠不愿再多想,她没有空把时间浪费在悲春伤秋上,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趟回国之后要面对的艰巨,尤其对象还是陈家。


    戴上眼罩又来回翻了几圈,终于迷蒙着有了那么点睡意,但睡着却好像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做梦了,清醒地梦到了她第一个失眠的夜晚。


    那是宝老太太接她回宝家的第一晚,也是她彻底离开外婆那幢小破房子的第一晚。


    黑色宾利驶过不知道修过多少次但仍旧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雨其实下得并没有特别大,但积水的声音她听得很清楚,汽车溅起的水花是和外婆那辆破三轮车溅起的完全不一样的。


    想起外婆,坐在车后排的她突然极力地想要回头再看一眼,可仅仅是开个窗就难倒了她。


    司机很快发现了她的意图,也只是劝她:“宝小姐,外面下着雨呢。”


    车上几人都清楚地知道窘迫的她连开车窗都不会,但没有一个人敢笑话她,也没有一个人敢帮她开窗。


    “停车。”最后是一直闭眼假寐的宝老太太发了声,“帮她开窗。”


    终于得了指示的司机忙不迭地照做。


    车窗降下来的那一刻,有一只手先一步按住了她企图要探出去的身子。


    宝老太太的脸上挂着和蔼笑容却平白让人畏惧,连鼻梁上的金边细框也映着寒光:“这是最后一眼,看完这一眼你就再也不能回到这个地方,你要学会把之前所有的东西都丢在这里,包括之前的你。”


    最后一眼是宝老太太亲自撑着伞带她看的,她们站的路口很亮,头顶就是村里新装的路灯,高大、漂亮还是太阳能的,但在几天之前这里还只有一片漆黑。


    她特别怕走夜路,唯独没有怕过走这段路,因为每一次外婆都会提前拿着手电在这里等她一起回家,无论刮风下雨,这个路口总有一盏灯是为了她亮起的。


    不过现在,头顶的灯再亮也不是为了她而亮了,路口也不再会有穿着碎花衬衫等她的小老太太了。


    那幢已经十几年的红砖房子依旧如记忆里那般静默地屹立在夜色里,她挣脱梦境想要进去看看朝思暮想的小老太太是不是又在厨房给她做好吃的,只是往前走一步就踩进了深渊。


    再转眼,宝珠发现自己来到了宝世总部的顶楼。


    宝老爷子坐在对面的办公桌后,抬头瞥了眼她,又重新皱着眉来回翻着手上的文件:“你知道现在自己在第几层吗?”


    她听见自己唯唯诺诺的声音:“第56层。”


    “那你知道不远处那栋差不多高的楼是谁的吗?”


    她看向窗外,对面大楼上的LOGO很明显:“是陈氏集团的。”


    “你现在站的地方比那栋楼还高。”宝老爷子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现在,你还会觉得陈家那小子高不可攀吗?”


    她低头不语,知道这些年卑微的暗恋都被宝老爷子看在眼,之前他不说大概是是觉得她的小打小闹无所谓,而现在把她叫到跟前是在提醒她过头了。


    宝老爷子冷笑了一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眼还坐在位置上的她:“手续都已经找人办完了,过几天就会送你出国,在没有拿到令我满意的成绩前,不能回国。”


    这是一份通知,她没有拒绝的选项。


    想开口的下一秒,宝珠又跌进了伦敦的雨里。


    她住的地方有一道很方便的近路,是一条小巷,两边的房屋都攀满了爬山虎,白天路过少不了停下脚步拍照感叹一句好美的游客,但夜晚的路灯却总是时灵时不灵。


    英国的治安并没有那么好,每天晚上回来她都提心吊胆,怕从黑暗的角落里蹿出一个人将利器对准自己,所以大部分情况下她不会在晚上选择这条充满未知的近路。


    直到这天雨夜,她着急回去交稿,铤而走险踏进了那条小巷。


    意外就是在半路降临的,她看到脚边逐渐靠近的高大影子,还没来得及开始逃跑,身前又堵上来了另一个人,那人身形瘦削,穿着连帽衫还戴着鸭舌帽,看轮廓不像是西方人。


    她做好了交出一切值钱物品的准备,可那人却向没看见她一样径直地走向了她身后,随即扭打的声音传到了她耳边。


    她不清楚是谁先动手的,颤巍巍躲到安全的一边报了警。


    为了说明情况探头朝打起来的方向多看了几眼,尾随她的高大不少,两人动手,明显是穿连帽衫的落下风,但那穿连帽衫的就像只不要命的疯狗,也不管什么技巧和手段,更不管受了什么伤,就是要挡在对方面前,渐渐那股狠劲也有点吓到了对方,下手也慢慢没一开始那么重。


    虽然她缩在角落,但仍害怕这场斗争的胜利者会再一次找上她,恐惧使得她不敢再观察战况。


    雨越下越大了,渐渐地,她听不见打斗的声音,雨在爬山虎的叶尖聚集,噼里啪啦地打在她的伞面,又从珠尾砸向地面,她耳中是警告的耳鸣,经久的雨声,还有沉重缓慢的脚步。


    模糊雨夜中她看到瘦长的腿踩着陈旧的帆布鞋逐渐向她靠近,雨伞挡住了那个人的上半身,她连喘气都忘记。


    “这些都给你,不要伤害我。”她把包主动交了出去。


    对方接过仍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听见自己背包卡扣被打开却没有听到翻动的声音。


    雨声滴答又滴答,像是老旧的摆钟在空旷的街道循环时间,她第一次体会到度秒如年这个词的形象生动。


    突然,雨伞被人抬起了一角,她惊恐地连尖叫都发不出声音,腿彻底软了下去,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积水很快浸湿了她的裙摆,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死期大概就在今天。


    但没有,那个人钻进了她的伞底,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和浓重的血腥,在她以为屈辱即将发生的时刻,他没有掀开她的裙摆而是牵住了她的手,他牵得很用力,拇指间有明显的老茧,手心的温度异常地烫,但却没有沾到一丝雨水,是干净的。


    “以后晚上别走这条路。”他说的中文,厚重的鼻音混着嘶哑的嗓音,隔着一层口罩让人愈发捉摸不透。


    警笛声从远处响起,他匆忙起身,从刘海淌落的滴水砸湿了她衣服的前襟,正对心口。


    警察来时,斗殴的两人都已经消失,只剩下空气中弥漫着湿重的血腥味,她被人扶起,灯光让她终于看清面前混杂着血迹的积水,她的包正立旁边,里面一样东西也没少,甚至还多了一枚戒指,一枚她曾经丢失的父母留给她的戒指。


    宝珠想离开现场往前追那个离开的人,身子却突然变得很沉,像是有千万人要把她拖进泥潭,她感觉自己几乎要醒不过来。


    挣扎着,抵拒着——


    猛然从困境中睁眼,身上睡衣已经被汗浸湿,床头手机传来轻微震动,房内窗户未关,纱帘被风吹动着,窗外已经接近天明。


    宝珠拿起手机,光着脚慢慢挪到了窗前,小花园中还亮着几盏地灯,远远望去像是遗落的星辰。


    “还好吗?”


    语音消息来自她国外的室友也是她在国外交到的最知心的朋友Katie。


    Katie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华裔,金卷发一扫就能迷倒半条街的男人,不过她向来视男人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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