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卧雪 吃人的野狗

作品:《妖僧的枕边人

    秋雨如银丝般密密连连,行人、车马声颇为嘈杂乱耳,无论行商兜售的菜贩、风月院儿里探出身子的姑娘与文人,皆是支着脑袋,要一瞧闹市斩首的热闹。


    天已彻底入了秋,是乃顺应天道,行肃杀之威。


    四下嘈杂之音骤然消停了。


    只见那衙门外,缓缓驶来两辆露车,一前一后,载的赫然是何四郎与李昌松。


    两人俱是神情灰败,尤是何四郎,不过数日功夫,便已然形销骨立、面如死灰。


    何四郎的手镣前挂着亡命牌,上头写着谋财害命之罪。


    周遭百姓皆是知晓,这何四郎是为家中妻女才卖命搏一条路,未曾料到入狱不久,一对妻小也亡命沦灾,走在了何四郎的前头。


    后头的李昌松,在狱中倒未曾见有几分消减,亡命牌上更是密密麻麻,所犯有“不孝不义、犯十恶其二”之罪云云。


    人群中的一位小郎君冒出一句:“今日怎提早了一刻钟,这距离午时且还有一炷香呢。”


    听了这话,周遭百姓亦是露出几分不解之色。


    一旁一位年约三十的菜贩张嘴便笑了:“往常囚犯皆需与家属面见,诀别叙话片刻,自然耽搁时间……这会子,何四郎家里没了人,成了绝户;李大郎,他犯了这等事,那位李薛娘子还有什么情分留予他?”


    如此一说,众人才明白其中缘由,难免又是一阵唏嘘:“那李薛娘子怕是不仅因着李大郎吧?乡里乡外的,谁不知她八字犯灾,谁敢近身?”


    话音落罢,何四郎与李昌松皆被推上断头台,背负亡命牌。


    任秋风萧飒,掌刑的应无相孤身立在二人身后,垂面不语,手提鬼头阔刀,一派雍容。


    自那日扶海寺之变后,应无相的威名便已传开。


    若说往前,诸多百姓提起刽子手应郎,都绕不开邪乎二字,当下却是多了几分钦佩与敬重。


    更有些痴恋神鬼怪谈的,将应无相撰写得神乎其神——写那匹野狼本残杀四方,但唯见了应无相,便收了爪牙,乖顺地将头颅伏下,任凭应无相砍杀。


    怪谈愈传愈盛,人们之于真相便失去了探究之意。


    待应无相将阔刀细细拭净,便见那跪立在前的何四郎缓缓开口,哑声道:“应二郎,我有一不情之请,求您应允。”


    应无相闻声,侧首睨去。


    “还请应二郎在某死后,将某与妻女合葬,好令某与她们妻小相聚。”


    秋雨细飘,何四郎颤着眼睫,一道瘦脊,就此伏了下去。


    继而,他以头叩地,是极响的三声。


    说罢,一柄阔刀已然架上何四郎后颈。


    应无相垂脸而觑,沉声:“理应如此。”


    听闻这四字,何四郎蓦然长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遽然间,秋风凛冽四起,卷掀得断头台边一棵梧桐乱摇,顷刻间秋叶遍撒、满地碎黄。


    众人遮面挡风之际,只听见一记极轻的异响,犹若秋树折枝的断裂之声。


    四遭归于静谧,李昌松为了避风,早早折下了半截身脊,此时再抬起头时,却是吓得裆下一湿、两腿猛颤。


    那何四郎的头颅早已滚出数步距离,血如涌泉般,尽数扬洒于断头台之上。


    不消眨眼的功夫,那断头台上的落叶遍染血红,诡丽如蝶妖。


    刑场之下,爆出数声喝彩:“神刀!”


    李昌松唇肉哆嗦,汗湿透了整片后脊,此时将身子一转,竟直直对着应无相磕起了响头,一记接一记。


    他口中痴念着:“应二郎!应二郎!是我奸愚不堪、人头畜鸣……应二郎,念在你我近邻多载、从无过节的份儿上,还请应二郎令我好、好走!”


    诸人抬眼,只见那应无相拖曳着那柄沾了血的阔刀,刀体掠地,滴出一条血路。


    应无相停在李昌松身前,缓缓躬下了身脊。


    他附耳低声:“李大郎,你至今还不知晓,埋在后山的那些物什,是谁的手笔么?”


    不过短短数语,李昌松听来,却是猛然一震。


    只见他身子陡然哆嗦起来,面色青红交加,额上难以遏制地冒出细汗。


    李昌松竭尽了全身的力气,猛然间朝着监斩官匍匐爬去,声嘶力竭:“大人!大人!草民冤……!”


    最后一字还未从他口中挣出,只见应无相一刀劈下——


    这一刀,实在不比斩杀何四郎时痛快,那应无相犹如蓄了三分力气一般,并未一刀到底。


    李昌松的头颅断了七分,将坠欲坠,血肉连结,是一片难以直视的模糊惨状。


    那站在断头台前的几位百姓,何曾见过这般景象?


    几人俱是面色煞白,继而一弯腰,呕尽了全身的力气,吐了满地。


    小儿哭声、众人吸气之声、血滴之声……


    秋雨仍在飘,天却愈发寒了起来。


    李昌松一双满含恨与怒的眼,还未闭上,一眨、一眨。


    这双眼遍染了血丝,犹若索命厉鬼般,与应无相四目相对。


    那监斩官是个老人,监斩百场,从未见过应无相失手至此。


    但此时此景,他不敢吭出声半个字。


    这应无相此时正提着刀,血雾喷了他满脸,艳红的颜色犹如为他上了一层毫不女气的胭脂。


    他的双目幽邃,眼中弥着深不可见的寒厉。


    最后一刀——


    李昌松的头颅终于落地。


    台下不知何处传来数声狂躁的狗吠,朝人群处冲来。


    诸人受惊,忙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那野犬浑体乌黑,犬体消瘦。


    于惊呼之中,它遽然间跃上断头台,径直向李昌松的头颅奔去。


    野犬埋下头、张开一嘴利齿,几息之间便将李昌松的头颅啃噬得面目全非,难分眉眼。


    四遭陷入诡异的死寂,只剩下野犬进食之声。


    那监斩官好半晌才有所反应,满脸煞白,颤声道:“还不快将这吃人的野狗赶下去,乱棍打死!成何体统!”


    数名衙役这才忙挥刀驱逐,正要将野犬套入麻袋时,只听见一记极沉缓的男声。


    “大人,且慢。”


    众人引目去瞧,只见于人群之外,正停着一辆驾挽两马的靛蓝马车。前头的两马通体黝黑,马蹄挂束一对金铃,车身富丽,窗牖缠绣金丝、涂香画蟒,见者便知是通天的富贵。


    出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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