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少雪危机

作品:《草原牧医[六零]

    手术结束, 学员们跟林雪君打过招呼,开开心心被送走。


    只一个十二生产队的学员不太开心,她围脖后面被小红马咬了个好大的口子。


    送别了学员们和来帮忙的众人, 林雪君转头与孟天霞和衣秀玉对视一眼,仨人都忍不住吐出一口气。


    将沃勒抱到炕上放好, 又找了个小毯子盖上。


    衣秀玉煮好盐糖水和药汤后, 林雪君一点点喂给它。孟天霞坐在炕沿, 轻轻抚摸大狼沃勒的脸,又捏了点土霉素粉抹在它鼻子上, 跟人打架, 把鼻子都打破了。


    糖豆前爪扒在炕沿上,拿嘴巴子拱沃勒, 一边摇尾巴一边嘤嘤嘤, 仿佛不懂它为什么不陪它玩。


    夜里, 林雪君入睡时的心情终于不再悲伤。但想到沃勒这一身伤, 可真够心疼的。


    浅眠时做了个梦,梦里被缝好的沃勒忽然又消失不见。被惊醒后伸手摸了摸恢复体力后照旧拱在她颈窝睡觉的大狼, 感受到它呼吸平稳,鼻头湿润,身上毛发和绷带都干燥没有再流血, 这才放心,再次入睡。


    半夜,她又被吵醒,恍惚了一会儿才发现是沃勒在舔她的脸。


    臭狼, 跑出去玩到好几天不回家,害人担心。好不容易回来了,跟别狼干架干得半死不活, 养个儿子也没有这么操心的。


    伸手握住狼嘴筒子,制止了它乱舔。


    沃勒还一副舔得很累的样子,喷一声叹口气,超重的大脑袋往她肩颈上方一搭,舒展了下四肢,团出个更舒服的姿势,老老实实不动了。


    林雪君戳它嘴巴子想骂它,到底还是只能伸手轻轻拍抚它背上没有受伤的地方,哄它睡觉。


    这一夜林雪君睡得稀碎,醒来时看到身边更早醒来的沃勒抬头瞪着一双狼眼睛望她,心情却明朗。


    她的狼回来了,虽然一身伤,有点发烧,但心跳强健,会慢慢康复。


    早上喂过药,林雪君终于不再带着塔米尔、阿木古楞和托娅往刮大风的草原上跑了。


    狼回来了,再不用打着捡牛粪的大旗找狼了。


    大家都在屋里暖呼呼的炕上休息,翠姐和霞姐带着自己织了一半的毛衣来知青瓦屋串门。


    林雪君便一边整理阿木古楞画好的画,一边陪两位大姐。


    几个女人坐在炕上围着被绑得动弹不得的黑脸大狼唠嗑,吃过退烧药和其他药剂的大狼却一点没受影响,睡得直打呼噜——也可能是发烧后鼻子里不舒服。


    霞姐带来的瓜子嗑光后,林雪君便到屋后装冻货的小仓房里拎出半只冻羊。用布包上带去大厨房,再次跟陈木匠借了刨木头的刨子,清洗干净后,由塔米尔和阿木古楞帮忙刨羊肉片。


    “刨得慢一点,仔细一点,每一片肉都薄一点但不要碎掉。咱们吃涮羊肉,可不是吃渣渣羊肉。”林雪君站在边上,一边检查塔米尔刨好的羊肉卷,一边笑着指点。


    “也就是我吧,换别人根本刨不好这个。”塔米尔试了几次就将羊肉卷刨得很好了,忍不住洋洋得意。


    “哈哈,那还能比穆俊卿和陈师父刨得更好?”林雪君拍拍他肩膀,又交代几句便离开大食堂折返知青瓦屋。


    趁吃饭前的空档,林雪君摊开一张空白信纸,开始将最近自己思考的后世预防旱灾带来草原虫害、鼠害等状况的预防和应对工作,一一罗列。


    蝗虫是世界性的重大经济害虫——


    清朝1730年蝗灾导致百万人饿死,许多地区沦为荒芜之地;


    1927-31年、33-36年、42-46年皆发生了蝗灾,其中33年最为严重,被称之为‘中国蝗之年’,危害极其巨大。


    这个年代具体发生过怎样的虫害林雪君其实记得不太清楚了,但后世2001年-03年草原害虫大暴发她是记得的,后来学到这些的时候也专门记忆过。好像有超过两千万公顷土地受害,虫害使草原每公顷损失39kg线槽,经济损失19.3亿,真的非常可怕!


    后世林雪君知道的国家在草原除虫害的投入就超过了几千万支出不止,这绝对是关系重大的事项。


    如果明年草原上真的发生了旱情和虫害,那虫害就绝对不会仅止于草原,一定会向南蔓延,如果全国都有旱情,那……


    林雪君肃着面孔,拉拉杂杂写了半个多小时,6张纸都被写满,接下来有用红色墨水的钢笔批注,将一些当下无法实现的措施全部划掉。


    待最后筛出几项后,她沉默着盯着自己的笔记看了几分钟,忽然再次扯下一张信纸,又给杜凤池老师写信:


    【我的狼回来了,缝缝补补,又是一条好狼。】


    接着又写:


    【有件事想麻烦杜老师,草原今年少雪,这会造成明年春旱。


    最懂草原的老人庄珠扎布老阿爸说草原上有旱情的时候,草会差,牛羊可能会因为一冬天的掉膘及出头补膘不好而生病,甚至饿死。


    还会有草原虫害、鼠害等危险,蝗虫会席卷整片草原,吃掉地表所有草芽,导致返青无能。牛羊没有草吃,成批饿死已十分可怕,更可怕的是这甚至会引发一片地区的永久沙化。这些蝗虫在草原上生长繁殖,还会朝南席卷向农耕区,造成更可怕的影响。


    我想起在书籍中看到的一些预防和治理虫害的方法,但一些具体内容实在记不清楚了,不知道能否请杜老师帮忙查看书籍,找到这些知识:


    我国呼伦贝尔草原上,哪些留鸟、候鸟吃蝗虫,哪些吃得最厉害?


    这些鸟都将巢筑在什么地方,它们的巢穴特征如何?


    如果要人工仿造鸟类巢穴,吸引鸟类住进人工搭建的鸟巢,留在草原上吃蝗虫,该注意哪些?】


    草原上人工造鸟窝,以此吸引益鸟驻留产卵孵化幼鸟,吃掉大量害虫的事,在后世非常普遍。


    林雪君还记得后世新疆有过一则新闻,一只一天可吃掉一两百蝗虫的粉红椋鸟北迁后,在新疆一处石碓筑巢下蛋。该地区正在搞基建,为了不惊扰益鸟孵卵养育雏鸟,这片区域停工,直到雏鸟长大,随大鸟南迁才复工。


    后来新疆为了吸引粉红椋鸟年年来繁衍后代,人工制造了许多适合椋鸟筑巢的石碓和鸟巢。


    呼伦贝尔呼伦湖保护区为了迎接候鸟,也在乌兰诺尔管护站和乌尔逊管护站工作人员协助下安装了大量给猎隼、阿莫尔隼、红隼等猛禽和水鸟栖息的人工鸟巢,帮助恢复生态,保护草原。


    这种做法收效很好,被林业局、草原局在各地推广,连大兴安岭,还有就在第七生产队不远处的额尔古纳湿地等区域都有大量人工鸟巢落实搭建。


    治理虫害古往今来一直是个大难题,农药喷洒杀虫会导致吃虫的益鸟小兽大量死亡,蝗虫也会产生抗药性,在摸索治理虫害的过程中,很快便不在草原上使用这种方法了。


    而招揽吃虫鸟类组建‘吃虫长城’,是绝对切实可行的办法。


    写完信件后,林雪君将之折好塞进之前写给杜教授的信封,加上家书一起揣在身上。因事情重要,准备请大队长临时派人将信送去场部邮寄。


    走进大厨房的时候,一桌一个碳锅已经架好了——没有老北京的大铜锅,王建国和司务长也转动聪明的脑袋瓜,用砖头架铜盘铝盘装碳,上面架铁锅做火锅。


    大食堂没有那么多铁锅,翠姐、霞姐、大队长等人都将自家炒菜的铁锅贡献了出来,新锅、旧锅、大锅、小锅形状不一,乱七八糟地摆在桌上,一点都不统一漂亮,却充满了生活气息,热闹非凡。


    还有的实在找不到盛碳隔热的工具,王建国也有办法,照旧用做麻辣烫的办法,将食材在大锅里煮好,带着汤一人一大碗直接上桌,吃起来虽然不如火锅现吃现涮那么有气氛,倒也省事快捷。


    学员们前两天吃得素了些,酸菜炖粉条、土豆炖油豆角、土豆丸子汤之类的,但因为炒这些菜,王建国都用了猪油,大家一点没觉得寡淡,还处在觉得素菜也挺好吃,挺幸福的状态。


    没想到这才隔多久啊,又吃大肉!


    这跟他们以前冬天的生活可太不一样了,以前吃一个多星期的炖白菜,喝白花花的素汤就窝头,都未必能等到一顿肉。


    外来的学员们心中满是感恩,对好生活忽然有了具象的认识。


    大队长收起林雪君递过来的信,当即安排两个熟悉草原的快马手去场部寄信,顺便再买些东西之类。


    两个人抬屁股就要走,大队长按住他们肩膀,笑着展望四周几张已倒上热汤的大锅,低声道:


    “吃完了再出发,这顿肉不能错过。”


    如今日子真的是好了啊,社员们各个面色红润,春夏秋季养出来的肉一点没瘦下去,这是个特殊的冬天,大家顿顿吃饱,还常有好肉好菜。


    胡其图他们这些老人们见到大队长,常感叹现在生活真好啊,没有兵荒马乱,没有饥荒。去年游牧吃的苦没有白费,都换成了如今的好日子。


    大队长心里宽慰,瘦长的大叔也长出了小肚腩。


    人民辛苦劳作,换来的丰收是如此的甜美。


    走到窗口,大队长喊来司务长,低声叮嘱:“羊是小梅秋天自掏腰包买的,虽然说是感谢昨天几个人帮她治狼,但能买到肉吃已经很好了,不能什么都吃她的。所有社员来吃饭,钱照收。人工费、大食堂用的调料配菜啥的算咱们生产队的,今天这顿饭,就一半入公账,一半给小梅。”


    “知道了,大队长。”司务长忙点头应声。


    “好,辛苦了。”大队长点点头,转脸见王建国也在看自己,便也点头微笑着示意。


    王建国忙回以微笑,虽然大队长现在的细心是给林雪君的,但看到领导这样为社员们考虑,想到自己在大食堂也一直收到关照,心里仍旧暖暖的,备受振奋。


    塔米尔走进大食堂,瞧一眼这前所未有的桌上放锅的架势,哎呦呦直叫。


    他撑在林雪君身边位置的桌上,转头看向四周陆续落座的人,笑着道:“人家都说你把自己未来的嫁妆钱都花了,带着大家大吃大喝。还有的说不能白吃你的,要做你娘家,帮你攒三大件的呢。”


    “我才不需要攒嫁妆。”林雪君撑腮给自己倒了一碗奶茶,先咕咚咕咚暖热肠胃,为一会儿的大吃大喝做好准备。


    “咋地?”塔米尔拉椅子坐下,疑惑地问。


    “将来我的丈夫肯定是跟我志同道合,三观一致的人,我们的结合是灵魂的契合,不止是经济上的合作。到时候我们一起创造财富,相互扶持,哪需要这些身外之物来滋养我们的爱情。”林雪君哼一声,继续道:“他肯定是个智慧和追求都更高的人,一定不会在意我有多少嫁妆积蓄。他看重的一定是我的品格,我的个性,我的灵魂,我的能力,我也只会看重他相匹配的这些特质。”


    塔米尔听着听着,嘴角忽然就憋不住了,最后更是仰起头哈哈大笑。


    “?”林雪君瞥他一眼,她在畅想自己的未来,他在这里高兴什么?又没人夸他,“你笑什么。”


    塔米尔忙摆手,在哈哈笑声中,抽空回答她:“没有,要吃羊肉了,高兴。”


    阳光透过混有许多杂质的玻璃窗照进大食堂,因为有大风吹拂,连落在人室内的阳光也如波涛般抖动。


    金灿灿的阳光波浪拂过坐在林雪君另一边的阿木古楞,少年托腮歪坐着,脸上也浮现幸福笑容。他虽然没有哈哈大笑,却好像也刚被人夸过一样快乐。


    饭点涌进来的学员们吵吵嚷嚷,好奇要吃什么。


    等羊肉卷被一盘盘端上桌,再配上地窖里保鲜的大白菜、土豆片、萝卜片,还有酸菜丝等食物,大家眼睛都瞪直了。


    草原上的羊肉不膻,热腾腾的羊骨汤上飘着绿色的葱花,一人一碟韭花酱和芝麻酱冲调的特质蘸料。


    一片红鲜鲜的羊肉,在热汤里一烫,翻个身就变了颜色。熟肉中夹杂着白色的脆骨和筋丝,在微稠的蘸料里轻轻一粘,入口有肉的香,芝麻酱的香,再佐以韭花酱的辛辣冲鼻,又鲜爽又刺激。


    咀嚼时先嚼烂薄薄的羊肉,才尝到连着的脆骨薄片和筋丝的口感……


    在第七生产队,学员们不仅跟着林雪君学习,还跟着她吃到了涮羊肉。真是吃老师的喝老师的,哪有上学上得这么开心的啊!


    羊肉卷太好吃了!在热锅里涮一会儿就熟了,卷上辛辣的韭花酱和咸芝麻酱,香到连舌头都要嚼了。


    往锅里下肉后,要看准了那片肉,可千万不能离了筷子,不然眨眼就被其他人抢走。


    桌边常听到有人愤愤叫嚷:“你们都吃得那么急干什么,等一下啊,多涮一会儿啊!”


    “等什么啊?再等都没了!快吃吧……”


    林雪君不得不反复大声叮嘱:“等熟了再吃,有血丝的不可以吃哦,会拉肚子的。”


    虽然她买的羊都很健康,但也不能吃刺身啊!


    吃到八分饱时,几名年轻开朗的学员忽然凑堆儿过来要给林雪君敬茶。


    吵吵嚷嚷着说以前学徒给师父敬茶,那都是要跪下磕头的。新时代不兴这一套了,但该有的尊敬之意决不能少,这个茶必须敬。


    林雪君哈哈笑着喝了这一杯,又喝下一杯,过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住了,忍不住笑问:


    “你们就是想给我灌个水饱,没肚子跟你们抢肉吃。”


    “哈哈哈……”大家一阵笑,却还是要来敬。不过林老师不用干杯,品一口就行。


    塔米尔坐在边上腻歪得厉害,初冬刚回驻地那会儿,看见穆俊卿老找林雪君讨论投稿的事,他就很烦了。


    奈何自己想也写一写,却只能哀叹自己学问不够。林雪君交代他翻译的一本厚厚的俄文书,是个苏-联工具说明书,她让他用汉语将说明书全翻译过来,到现在都还进展缓慢呢……


    他专门跑去吴老师教室里的图书角找书看,想要提升提升自己的汉语水平,立誓也要跟林同志学习怎么投稿给报社,奈何时间不够,距离能写文稿的程度还差得太远。


    结果现在他都快顾不上烦穆俊卿了,瞧瞧这些学员青壮们,动不动就骚包地要展示展示自己‘文武双全’的优秀特质,天天围着林雪君转,林老师长林老师短的,真是让人看不顺眼。


    奈何他再怎么挺胸展肩想要将身后挤过来给林雪君敬茶的学员,总是做不到。


    那些人风雨无阻,真嫌他碍事了,居然还不客气地请他让一让……


    塔米尔这顿饭吃的……真是又开心又不开心的。


    …


    下午饭后,林雪君午休半个小时便准备去牛棚给学员们上课。


    结果才要出门,沃勒就开始呜呜。


    她试了几次都是如此,显然沃勒不想她出门。


    林雪君踟蹰片刻,分别这些天,她也的确有些不舍得将它独自留在家里,更何况它现在还伤着。


    最后干脆裹个小被子将沃勒像襁褓一样抱到牛棚,放在火炉边最温暖的一个长凳上。


    于是,大家听林雪君上课,沃勒趴在长凳上,一边烤火一边睡觉,一边还陪着林雪君上班。


    课间休息或大家讨论问题时,林雪君便走到沃勒跟前,给它喂水,或喂些吃的,再摸摸它的狼头。


    带‘狗’上课,其乐无穷。


    到第二天下午,连糖豆也躁动起来,它也想跟林雪君一起去上课。


    但林雪君严词拒绝了它,沃勒现在病着,更何况就算不病,它也比较稳重。


    糖豆可就不是这样了,它社牛得很,还人来疯。一到人多的地方就摇头摆尾四处讨摸摸、讨夸奖,有它在,都逗狗吧,谁也别想学习。


    …


    寒风无法阻挡渴望幸福的人民,为将林雪君询问益鸟问题的信件尽快邮出,第七生产队的青壮快马加鞭,顶着风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信件送至邮局。


    听说给农大的这封信中有关系到来年旱情解决方法的内容,邮局的同志又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信件装箱,赶着快车一路将之送上海拉尔通往首都的货运火车。


    “呜呜呜……”


    货运火车载着冬天从兴安岭各区砍伐下来的优质木材,和生活在北方冻土区人民的信件邮包等,“况且况且”地运往需要它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