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作品:《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崔舒若目送魏成淮骑于骏马之上, 带着大军,气势磅礴的缓缓离去。


    队伍长得像是走不尽,而魏成淮也渐渐变作视线中的小点, 直到淡的再也瞧不见。


    崔舒若知道,他在走他自己的路, 不管好坏,最终都造就了将来赫赫威名、横扫胡人十七族的定国公魏成淮。


    他远去的方向, 是属于他的征途。


    崔舒若静静看着, 脸上泛起微笑, 仿佛亲眼见证了一个历史人物的崛起, 见到他跌宕起伏的一生。她是旁观者,更是参与者。


    这种感觉, 很微妙。


    崔舒若自己也形容不好,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等到大军渐渐远行, 原本为了送他们就万人空巷的建康城, 一时间摩肩擦踵,拥堵的很。


    崔舒若身边本来簇拥着许多下人, 赵平娘也在旁边, 可当人群推挤时, 他们可不会顾及到你身上穿的是绫罗还是麻布。


    她就这么被迫和赵平娘挤散了。


    还好簇拥在崔舒若身边的下人也有很多,尤其是行雪,她紧紧护住崔舒若,不叫她受人冲撞。


    等到崔舒若被挤出来时, 身边还剩下行雪和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小婢女。


    长街上还留有方才掷瓜果抛花的痕迹,但都被踩烂了。崔舒若带着行雪和小婢女慢慢行走,想要回齐国公府。


    她衣裳华贵,姿容不凡, 明眼人一看就清楚必定是贵胄家中女娘,因此即便貌美也无人敢上前骚扰。


    可别做着玷污了小娘子就能荣华富贵的美梦,莫以为权贵们都是吃素的,小娘子回去后能不能活不清楚,但他们必死无疑,连同亲眷都会死的很难看。


    但崔舒若还是被拦了下来,不过,却不是什么登徒子。


    他丰神俊朗,行止倜傥,如芝兰玉树,站在长街之上,瞧他的人可不比瞧崔舒若的少。他站在崔舒若面前,目光殷切的望着她,痴痴的,似乎眼泛泪光。


    别看他生的好,又名满建康,可行雪还是站在崔舒若身前,谨慎的护住她。


    崔成德却不在意一个小小的婢女,他依然望着崔舒若,暗含期盼,似乎在鼓舞崔舒若认下他。


    崔舒若早就猜到原主的身份,也知道这位崔玉郎是原主一母同胞的哥哥。


    但那又怎样?


    她不准备认下这些人。


    所以崔舒若用陌生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冷淡的收回目光,带上行雪想要绕开。


    而在经过崔成德身边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握住崔舒若的手腕。


    行雪惊怒喝斥,“请郎君自重!”


    崔成德压根不理会,他只是蹙着眉,紧紧盯着崔舒若,“你当真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崔舒若转头,依言认真的打量崔成德,在崔成德眼里浮起希望的时候,崔舒若疏离微笑,“郎君怕不是认错人了,我的确不识得你。”


    崔玉郎眼里的光似乎被分割成细碎的泪花,神情哀伤,他俊美的姿容做出这副表情,即便是老妪恐怕也不禁心软。


    然而,崔舒若依旧是那副看待陌路人的神情,戒备疏离的问,“您可以松手了吗?”


    行雪也自报家门,“我家娘子可是齐国公的掌上明珠,圣人亲封的衡阳郡主!郎君若是胆敢无礼,休怪我们找来坊间武侯拿您问官了。”


    崔成德对行雪的恐吓置若罔闻,唯独是紧紧盯着崔舒若,见她不喜的蹙眉,才怔怔松手。


    在崔成德失魂落魄时,崔舒若毫不犹豫的转头离开,半点迟疑也无。


    她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崔成德平静深沉的声音,“你不是与家人失散,还忘记记忆了吗,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崔舒若停了下来,她本不想理会的,可总要让崔成德死心。


    所以她神色冷淡,漠然的仿佛是在提毫不相关的事,“原先是想的,但如今不必了。我家人疼爱,兄妹和睦,齐国公府的人才是我真正的家人。”


    说完,崔舒若就要离去,可崔成德在听到兄妹和睦时,目光陡然一冷。


    他执拗的说,“若我非要告诉你呢?你怎知自己就没有疼爱你的一母同胞的亲兄长?”


    崔舒若深吸一口气,语气略微不耐,“郎君究竟要做什么?”


    崔成德见妹妹看向自己时防备的姿态,唇角泛苦,心痛不已,“我只求你和我去寻个能详谈的地方,听我说完以后,你会明白的。”


    行雪忧虑的看向崔舒若,显然是不赞同的,“娘子……”


    可崔舒若却应下了,她看了眼周遭,指着不远处的一家茶肆,“那便去里面,我倒要听听你想说什么。”


    在崔成德大喜过望时,崔舒若却又吩咐另一个小婢女,叮嘱她回齐国公府报信,免得阿姐以为她走失了。


    虽然崔舒若没明说,可她不时望向自己时警惕的目光,让崔成德清楚了她叫婢女回齐国公府的另一层用意。


    是为了防他。


    故而才叫婢女回去寻家人。


    这个认知,叫崔成德心中郁痛。


    但他依旧怀有一丝侥幸,也许等他和崔舒若说清楚,她就能回想起一切,也像依赖齐国公府的家人们一样,依恋着自己。


    然而等到真的在茶肆落座时,崔成德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明明往日里他极善辩,清谈起来,很少有人能比得过他。


    僵持半晌,在崔舒若的目光中,他叫来茶博士,要了馎饦,将其加入茶汤,慢慢煮着。


    崔舒若已经许久没见到这般可怕的食物了,她不喜茶汤,在齐国公府偶尔喝,或是招待客人,一来二去也没有那么厌恶,但绝对是接受不了已经在里头加了葱、姜、花椒的情况下,还往里头放食物煮。


    虽然那是很常见的。


    可知道她不喜欢,婢女们从来不会如此准备,就连赵平娘和赵巍衡在招待她时,大多也是上些浆饮,酸甜可口。


    所以在崔成德如此做了以后,崔舒若选择忽略碗里的东西,微笑着道:“郎君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崔成德怔怔的望着她出神,明明眼前人是他的妹妹,可对他却不再如往昔依恋了。


    他失神的道:“你不叫崔舒若,你叫崔神佑,是我的亲妹妹,博陵崔氏家主嫡女,身份尊贵。”


    崔舒若脸上没什么震惊的神情,仿佛博陵崔氏不值一提。崔成德不懂她为何如此,崔舒若却道:“我当初被救下时,穿戴不俗,衣裙为绫罗所制,旁人揣测应是出身贵胄。”


    她说的如此平静,仿佛对博陵崔氏没什么惊讶,崔成德不由得道:“齐国公府虽富庶,可毕竟是依托皇后一族兴起,怎比得上崔氏数百年荣华,崔氏女在建康更是出身尊贵,王公贵族趋之若鹜。


    一女难求。


    你……不觉欣喜么?”


    崔舒若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她弯着眼睛,明明那么美丽动人,说话的语气也轻轻的,却能叫人听出不屑。


    “欣喜什么?被人趋之若鹜,被王公贵族难求吗?”崔舒若的笑容愈发深,“这也值得欣喜?”


    她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女子的尊贵,女子的价值,难不成是被权贵被男子渴求恋慕吗?


    真正值得骄傲的,当如赵平娘那样,武艺高强,军营男子虽多,可未必有几人能打得赢她。或是像齐国公提到的那位罗良郡主诸明月,打得岭南百族心服口服,奉她为首。


    这才是值得骄傲的身份。


    崔成德见崔舒若对崔家的地位不感兴趣,只好换个话头。


    “你幼时被送回本家老宅,我唯有祭祖回乡时才能见到你,每一回见你,你都会长高许多。我回去时,你总是满眼欣喜,对我说,‘兄长,你来啦,神佑好想你’。这话我从你四五岁一直听到十三岁。


    我亲眼见着你从牙牙学语长成亭亭玉立的小娘子。神佑,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崔舒若冷静的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消失,“我不记得,一点儿也不记得。”


    她没有一丝一毫对失散亲人的眷恋,仿佛说的是陌生人。


    崔成德甚至萌生出一个念头,是不是齐国公府的人蛊惑了她,可他也清楚,哪有什么蛊惑呢,他们在认下崔舒若的时候,甚至不清楚她的身份,不知道她究竟是良籍还是贱籍,可依旧毫不犹豫的认她为女。


    他派出打探的人,上报的全是齐国公府的人对崔舒若的好。


    若非崔舒若的家人始终找不到,未能征得同意,否则他们早就让崔舒若入族谱了。


    能做到此种地步,即便崔成德想挑刺,也清楚他们对待崔舒若只有好没有坏。尤其是和崔家一比,崔家是清贵,是百年世家没错,可对她绝对说不上好。


    崔成德沉默一瞬,他还是想劝她,于是继续道:“我记得你最喜欢甜食,尤其是单笼金乳酥,但你那时候年纪小,傅母怕你不消食,不许你多吃,每日只能用稚儿拳头大小的一个。有一回你听到下人说我们要回来,想留给我尝尝,背着傅母把自己的单笼金乳酥都藏了起来。


    结果我们路上出了差错,晚了两日才回来,等你眼巴巴送到我手上时,前面攒的都已经坏了,急得你直哭。”


    他回想的时候,面带笑意,好似在感怀妹妹对自己的依恋。


    可崔舒若听在耳里,却替原主生出悲愤怨念。她几乎可以想到一个从不被期待的小姑娘,是怎样期待自己唯一的兄长,想要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留给他,可最后等来等去,东西坏了不能吃了,她该有多失望多难过?


    坏掉后,被丢弃的不仅是崔神佑最喜欢的单笼金乳酥,更是她自己。


    许多年后也是一样,等来等去,没能等到她的兄长,她再一次被丢弃。


    可这一回,她死了。


    明明是一件可悲的事啊!


    崔舒若克制住自己汹涌的厌恶跟恨意,却不再有心情和他周旋。


    她冷声道:“你说够了吗?”


    被打断的崔成德一愣。


    崔舒若却极为冷硬,目光有如利剑,“你说的一切,与我无关,我早不记得了。况且,若如你所言,那位崔神佑明明兄长在世,为何还会被送回本家?


    我虽不清楚当时情况,可也知年幼孤苦的小小女娘,独自在深宅大院里会有多么孤寂害怕。”


    崔成德想解释,可崔舒若压根不给他机会,“你方才为何要笑呢?莫不是以为是何等有趣的事,你不该心疼你的亲妹妹吗?


    我同你来,不是为了听你诉说你妹妹多喜欢你,你又是多疼你妹妹的,我是来和你说清楚的。我有家人,我阿耶是齐国公,阿娘是窦夫人,我有世上最好的阿姐赵平娘,还有三个哥哥,一个弟弟。你,与我无关。


    往事前尘不复留,望你珍重,莫要再来寻我。”


    崔成德想过千万种两人相见后的情形,唯独想不到她会如此坚定的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