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甄青鸾

作品:《招猫逗狗竟封侯

    月朗星稀,照出两道忙碌的身影。


    铲子撞出一阵泥土闷响。


    老陈头:“真的埋这儿吗?会不会挖错了?”


    一抔土洒得满地碎泥。


    周护:“错不了,我亲眼看着埋的,还能错?”


    老陈头皱着眉,继续闷头铲起泥土。


    今天一早周护就来商量,说是拿了赏钱,有人要他们来砍一个新鲜死人头骨。


    死的人是薛家丫鬟,昨晚死的,今天悄悄抬出来埋了,半点消息都没走漏。


    要不是周护在薛家盯着,他们还找不到这么僻静的山坳,来挖这铲子死人土。


    夜风拂过,老陈头被吹得一阵激灵。他窃窃嗦嗦看了看身后。


    夜色死寂,空无一人。


    他却总觉得,那些黑压压的树影草丛,有人盯着似的,知道他们大晚上来干挖坟掘墓、见不得人的勾当。


    “嘎啊——”


    凄厉鸦鸣,伴随扑翅响动。


    “啊!啊!”老陈头浑身一抖,差点铲到自己的腿。


    周护见状,一铲子拍在他身后,怒笑道:“一只乌鸦,就把你吓得屁滚尿流了?”


    “呔。”老陈头一脚踹上树干,暗道一声。


    “大晚上的、大晚上的……瘆得慌!”


    骂骂咧咧的抱怨,配上这乌鸦凄厉嘎嘎,一旁的周护也是烦乱。


    周护吐了把唾沫,壮胆挥铲道:


    “怕什么?她又不是我们害的,就算成了鬼,也找不了我们算账。”


    周护云淡风轻,老陈头也不想显得太怂。


    “我、我不是怕鬼……”


    老陈头声音颤颤,硬着头皮辩解,“我是怕薛家发现我们刨坟,那可了不得。”


    “薛家外边庄子里的一个丫鬟罢了,有什么要紧?他们自己都只敢悄悄入夜埋了,不敢声张,怎么会发现我们刨坟?”


    话到此处,周护神色笃定,手中铲子更是挖得深了。


    “放心,快挖。砍了新鲜的死人头骨交差,我们拿着钱喝酒吃肉——”


    有钱能使鬼推磨,刚才怕得不行的老陈头,听到了钱,两眼放光。


    他手上多了几分力气,往下狠狠一掘!


    当。


    铲尖撞上沉闷的木棺。


    “成了,成了!”


    老陈头惊喜叫到,挥舞铲子刨开那层薄土,又疯了一样扑上去摸棺木的缝隙。


    薛家用的棺木,简陋得没有上漆。


    连钉子都没钉,匆匆忙忙,只顾着把人给埋了。


    果然是见不得人!


    老陈头心中一喜,那份害怕荡然无存。


    他手脚并用的去刨棺木盖上的薄土,连带着棺材板子顺着一推——


    阵阵香气扑面而来。


    棺木外面简陋,内里竟用华贵的绸缎遮住了。


    一张锦缎泛着金色的丝线,细密织出的昂贵纹路。


    老陈头不认得这是什么料子,只觉得比锦绣布坊里最好的布匹都要华贵。


    想不到,薛家区区一个丫鬟,死后妆裹都如此奢侈。


    没等他细看,一旁周护猛然扯开绸缎。


    顿时,两人都愣了。


    棺材里躺着的死人,容貌安详静谧。


    她浓眉深帘,双眼闭出一道秀美水波。月光清浅洒下,照得她白皙的皮肤莹莹如玉,宛如沉睡于自家卧榻。


    绝佳的容貌之上,黑发齐梳,缀满金饰,脖拥宝珠,金红相映。


    又穿着一身浅青锦缎丝绸,好似盛满皎洁月光,布料层层透亮,照得她更加眉目如水,仿佛浅眠小憩,下一刻就能醒来睁开眼睛。


    如此绫罗金银,花容月貌,竟、竟然只是薛家一个丫鬟?


    说是庙里睡着的仙子观音也不为过了!


    周护顿时升起后怕。


    他不信神佛,也会产生将要砍下神佛头骨的错觉,犹豫踟蹰,仿佛手上的铲子重逾千斤。


    然而,方才怕得不行的老陈头,已经被金钗宝坠迷花了眼。


    他眼睛在尸体上逡巡,霎时,盯紧了手腕上一串青玉色珠串。


    ……家里喋喋不休的老婆子,就喜欢这些沾佛带玉的珠串。


    这珠串可比岚玉行的碎珠子更值价!


    老陈头心里惶恐散了不少,满是喜悦伸手,想探进棺材,把玉珠串给拽下来。


    这么一动,周护也回神了。


    周护猛然一把抓住老陈头,喑哑笑出声,拿定了主意。


    “刚才吓得怂蛋,现在见钱眼开了?急什么,等把人抬出来,割掉她的头骨,才是正事。”


    “也对、也对。”


    老陈头嘴上应和着,眼睛盯着那串珠玉。


    ……老婆子昨晚又骂又摔了好几个碗,骂他没出息。


    他要不是为了钱,也不会来接这档子晦气活计!


    两人赶紧扔了铲子,伸手去扶尸首。


    刚坐起来,周护就叮嘱道:“老陈,你用铲头,冲着脖颈——”


    话音还没完,老陈头竟然趁机抓了一把,当着周护的面,扯下了尸身手腕上的珠串。


    冰凉玉串顺滑入手,沁骨冷寒激得老陈头浑身一颤。


    “周师傅,你可别怪我。”


    老陈头死死捏着手串,一颗一颗去数沁凉的玉珠子。


    他笑得一张脸堆起贪婪褶子,心里终于安定了,和老婆子有交代了。


    “这手串一看就值钱,我们先把这丫头身上值钱首饰分一分,再来砍她的头也不迟啊,你看这玉器,多灵,多透!”


    说着他还双手举了举,“我家老婆子就喜欢这个!”


    却见周护脸色煞白,紧紧盯着老陈头贪婪抚摸玉珠的手。


    枯槁蜡黄,渗着月光。


    老陈头的双手都在他眼跟前,那抓着他手臂的这只……


    唰的一下,周护冷汗刷从后背渗了出来。


    他惊恐转身,耳畔尽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莹莹月光之下。


    刚才紧紧闭着的眼眸,露出了一道漆黑莹亮的眸光,精致绝色的容貌倒映着惨白月色。


    周护手臂上的力度猛然一紧。


    那只抓住他的莹白手指,缠着的力度骤然沉重,像是要将他拉入阴曹地府!


    突然,老陈头瞪大眼睛,血色全无。他抬起枯槁的手指:“眼睛、眼睛……”


    死人的眼睛泛着灰白光亮,金钗玉饰之下,惨红朱唇微启:


    “……”


    “嘎——”


    乌鸦凄厉叫声回荡。


    压不住两声悲鸣哭喊。


    “鬼啊!”


    “鬼——”


    甄青鸾是被晃醒的。


    她睡得头晕,听见周围的窃窃私语,实在是不想起来。


    谁知,有人猛然将她推起身,晃得她头重脚轻,下意识伸手往旁一抓——


    “鬼啊!”“鬼啊!”


    一阵的哭叫喊骂,惊得甄青鸾僵坐原地。


    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只见到两道背影,一溜烟儿见鬼似的跑了。


    冷风微拂,甄青鸾渐渐适应了黑暗,头顶月光也变得明亮。


    她仔细一看:


    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医院休息室,更不是她温暖的卧房。


    而是荒郊野岭、黄土孤月,她坐着一方渗满泥土的……


    棺材?!


    “啊!嘎啊!”


    月色清朗,只能听见树上得意的鸟鸣,声音沙哑得像是乌鸦。


    甄青鸾仰起头,见不到黑沉树冠间仗义执言的乌鸦影子。


    但她却听懂了。


    那乌鸦叫的是:【恶女!恶女!】


    朦胧的记忆,猛然涌上脑海,清晰冲刷她混沌的思绪——


    这是书中世界,潦草葬在这儿的,是定州州府薛家的大小姐,薛阿囡。


    她本该在定州薛家显赫的府上,做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


    偏偏走上了衬托女主的恶毒女配道路。


    【薛阿囡因为嫉妒,悄悄下毒要害病中庶妹,被薛父发现,打发到僻远乡下思过反省,却恶有恶报,毒发身亡。】


    简单的一句,就是书中薛阿囡简单的一生。


    就连薛阿囡最后死在了偏僻村落的庄子里,也不过是对外宣称死了一个小姐房里的丫鬟。


    拿棺材装了悄悄埋下,等薛父忙完这紧要关头,再送回去好生下葬。


    薛阿囡留下的记忆、仇恨、迷茫,震得甄青鸾几欲晕回棺材里。


    她得死死扶住棺木,脑海里尽是薛阿囡灵魂中的哭闹——


    “凭什么都喜欢妹妹,不喜欢我?”


    “荆将军应当是我的夫婿!”


    甄青鸾一声呵斥:“够了!”


    薛阿囡的哭喊戛然消散,头顶嘎嘎的乌鸦叫声,却透着十足的欢快。


    【怎么够?才不够!】


    【我还说,我还说,你现在后悔也没用啦,你做的坏事,都传遍啦,都传遍啦!】


    嘎嘎哑哑,翅膀扑扇,很有八卦小猹四处传讯的骄傲。


    甄青鸾伸手翻出坟包,长裙逶迤,累得气喘。


    仍是匀出一口气,扬声问道:“都怎么传的?你给说说?”


    得了回应,果然头顶饶舌乌鸦更是激动。


    嘎嘎直叫:【那就得从你砸碎了我爱吃的好果儿说起啦——】


    甄青鸾一边从棺材起身,一边听着嘎啊、嘎嘎的絮叨。


    她自小就能懂得兽语鸟鸣,成为兽医之后,除了在院里治疗家养宠物,偶尔也去动物园帮帮忙、林业局搭把手。


    天上飞的见过不少。


    像这么声音沙哑,嘎啊、嘎啊,还忙着说三道四,应当是一只光泽紫黑、喙粗且弯的小嘴乌鸦。


    好聪明,好八卦。


    连陌生人类娇嗔蛮横,非要争抢妹妹未婚夫的事情,都说得兴高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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