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一瘫，竟一起瘫到了傍晚日落。


    红日西坠，晚霞漫天。


    紫红的霞光，映照着苍茫的大地，万物披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艳丽。


    国师府最外围的花园，常年会有花匠修葺打理。


    房屋和树木，还有大片大片的玫瑰海，在这一刻，都被夕阳笼罩。


    卡洛伊看着远处的紫红色的夕阳，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好看的笑。


    好美啊，这抹紫红像极了主人的眼睛。


    还有不远处玫瑰花海散出的淡淡花香，也能沾染几分主人的味道。


    好想主人呢。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


    好想她睁开紫红色的眼睛看看自己。


    每次看到她双瞳里映出自己的样子，心都会不自觉的颤抖。


    幸福，真的好幸福。


    湛蓝色的眼睛缓缓眯起，卡洛伊沉醉在自己的幻想里，甜蜜而温馨。


    “你笑得真恶心。”


    听到吐槽，卡洛伊猛的睁开眼睛。


    上一秒还不能动弹的罗迪斯，下一秒就居高临下的站在自己面前。


    他挡住了天边紫红色的夕阳。


    他身上血与泥土的腥臭味，更是驱散了玫瑰香。


    还有他赤红色的眸子！


    里面竟隐约映着自己的样子！


    “咔，哗啦啦——”


    脑中传来一连串玻璃裂开的声音。


    卡洛伊知道，自己的美梦……


    破碎了！


    “滚开！！”卡洛伊气的半死，瞪着眼睛大声吼着。


    罗迪斯一脸冷漠，“你发什么神经。”


    卡洛伊气急败坏，“滚开！别站我面前！你挡着我看夕阳了！”


    罗迪斯:“…………”


    沉默了片刻，罗迪斯将自己伸出的手收回。


    他瞥了一眼即将消失的夕阳，转身离去，


    “那你就继续看夕阳吧，我去看艾琳。”


    卡洛伊闻言大惊，吼的比之前更甚:“……回来！！！”


    罗迪斯脚步一顿，“不看夕阳了？”


    “…………”


    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羞的。


    吐血后苍白的卡洛伊，此时连脖子根都是红的。


    “霍兰德，我真的后悔了，我就不该救你！”


    重新回到卡洛伊身边，罗迪斯手领着后领，像拎行李一般，抓着卡洛伊往国师府主楼走。


    “我就应该看着你疼死，流血流成干尸！”


    不搭理卡洛伊，罗迪斯继续走。


    “还有，我不接受你的道谢，呸！恶心死了！”


    还是不搭理，继续走。


    “你也别拿血脉压制我，什么兄长，我呸！更恶心！”


    不搭理，走。


    “我现在是打不过你，但你等着，你早晚会死在我手上！”


    脚步一顿，罗迪斯低眸淡淡一撇。


    眼眸中的嫌弃，简直要溢出来。


    “卡洛伊，你废话真多。”


    “……你！！”


    “你再说一句，我现在就把你丢下。”


    “………！！”


    直接被扼住命脉，卡洛伊瞬间闭了嘴。


    他恶狠狠地瞪着眼睛，心里已经将罗迪斯杀了千百回了。


    -


    回到主楼，屋内的一切都没有变。


    床榻上的女人还是静静的躺着，一动不动。


    反观卡洛伊，在看到艾琳的那一刻，眼底的咒怨瞬间消失。


    床榻上的女人就是他的信仰。


    只要能早一秒看到主人，一切都值了。


    罗迪斯也没刁难，他将卡洛伊放在了离艾琳最近的椅子上。


    夜风轻晃，床幔微荡。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在看到床榻上昏迷的倩影时，都沉默了。


    半晌后，罗迪斯率先开口，“我胳膊上刻的什么？”


    “毁蛇像。”


    卡洛伊将视线从艾琳身上收回，“你们霍兰德古宅，哪里有蛇像？”


    “异世禁地。”


    卡洛伊扬起眉梢，“不愧是拥有龙之血脉的霍兰德家族，竟然拥有异世禁地。


    “不过……既然你们家族受到了神的眷顾。


    “为什么你体内的剑圣之力，会那么排斥神力？


    “还有之前我看到的那些伤痕，我敢保证那是蛇鳞，不是龙鳞。”


    高扬起的眉梢沾染讽刺，卡洛伊又道:


    “霍兰德公爵，你确定你们家族供奉的神，是正经神吗？”


    罗迪斯抿唇不语，转头就走。


    卡洛伊见状赶紧把他叫住，“喂！你去哪？你不会打算去禁地毁蛇像吧？


    “你省省吧，你现在根本就没恢复，你绝对不是它的对手。”


    “…………”


    这句“不是它的对手”似乎戳中了罗迪斯的软肋。


    他脚步像生根一样，停在原地，双拳紧握，浑身开始颤抖。


    “哼！”卡洛伊见状，重哼一声，


    “我还以为控制不住心中恐惧，丧失理智的只有自己呢。


    “现在看来，霍兰德公爵大人，只是外表看着冷静，心里早就已经崩溃了啊！”


    心中滔天的恐惧被人赤裸裸揭开，罗迪斯一直强忍的弑痛再也无法隐藏。


    他也不怕卡洛伊笑话，双腿一软，竟颓跪在了地上。


    “是……我崩溃了。


    “我一直想保护她，可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很可能都是我害的。


    “我这一生从未怕过什么，但那天，我看到艾琳浑身是血的样子，我……”


    话说到一半，再说不下去。


    男人声音中的哽噎虽弱，却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极为刺耳。


    “如果它真的在我体内，与我不能分割，是不是只有我死，艾琳才能醒来？


    “可我……舍不得啊，我还不想死。


    “我还想她能再看我一眼……我还想对她说声抱歉……”


    一向高贵的头颅沉沉垂下。


    一向坚定的身躯抽搐不停。


    罗迪斯将脸埋在双掌之间，可豆大的泪水，还是透过之间细缝，一颗颗砸在地板上。


    月光透过落地窗洒了进来。


    地上大颗成积的泪水，在月光的映衬下泛着微微的银光。


    卡洛伊彻底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剑圣堕入尘埃，像蝼蚁一般跪着。


    坚不可摧，磅礴如山的霍兰德公爵。


    竟然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


    卡洛伊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声。


    原本脑子里有一堆讥讽罗迪斯的话，此时，再也说不出口。


    突然。


    一个清瘦的身影，从门外窜入。


    他紧紧的抱住罗迪斯剧烈颤抖的身体。


    仿佛能与他共情一般，少年眼眶中的泪也流淌不止。


    嗓子刺痛，无法发声。


    天知道，艾琳有多想告诉罗迪斯——


    别哭别哭，她看到他的泪，心都要碎了！


    她理解，她明白，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龙女能感受到巨龙来自灵魂的噬痛。


    他痛苦，她亦痛彻心扉。


    侵蚀灵魂的疼惜，将龙女心底最刻骨的意念化作低语:


    “别哭，我的巨龙。”


    脑中突然出现的声音，让罗迪斯和卡洛伊皆愣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