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黄河入海流(3)

作品:《凶命镇魔师

    “阿弥陀佛。”


    “废话少说,”那闲人马上截道,“通事大人是来看剑的。”


    “这位通事大人,”洗镜面向闲人,恭敬的合十,“您想看的剑是……”


    “我才是通事!”通事恼怒地说,“他看起来像通事吗?”弄得闲人十分尴尬。


    洗镜假意道歉:“抱歉,施主,贫僧无法辨认……”


    那通事老大的不高兴:“听说你有两把名剑,我特地来瞧瞧,怎么没见到?”


    闲人忙接口道:“大人亲自前来,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还不快呈出来?”


    “贫僧有的是剑,只是没有名剑。”


    “胡说,”闲人大声喊道,“谁不知道你有两把稀世宝剑?”


    洗镜皱了皱眉头。


    “不得无理,”通事摆了摆手,“对大师是这样说话的吗?”


    “贫僧有剑,让大人瞧便是了。”洗镜回到内室,小心翼翼的去拿那一刀一剑。


    他抚摸着刀剑,柔声说:“不要怕,一会就回来了。”那把剑比较敏感,在洗镜指下微微颤抖。


    洗镜将刀剑拿出大殿,恭敬的呈给通事。


    通事扬起眉头,轻蔑的看了一眼:“如此而已?”


    “贫僧每日就是对着它们念经。”洗镜的语气十分恭谦,他只希望这麻烦的人物快快离开,好图个安宁。


    “是呀,正是这两把。”旁边的老僧也插嘴说。


    通事把剑拿在手上翻来翻去,反复希望从上面斑驳的锈迹、剑刃的缺口、暗淡的剑身看出些什么来,他端详了好一阵,才鼻子哼了一声,大步离开。


    ※※※


    “大人,那老和尚在骗你。”


    通事盯住闲人,恨恨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拿两把破刀来敷衍我,那秃驴分明小觑我!”他恼怒洗镜拿两把锈迹斑斑的兵器出来给他,胆敢对通事大人如此,简直是天大的放肆,“他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


    “大人呀,恕我斗胆说一句,”闲人说,“连一个老秃驴都敢这样,大人的威信,将来怎办呢……?”


    通事斜着眼望他:“你说怎办?”


    “小人不敢!”闲人一脸惶恐,哈着腰说,“小人只是混吃的,能说怎么办吗?”


    通事从袖囊里拿出一碇银子,放在闲人手上。


    “大人,这……会折杀小人的……”


    “不想被折杀,就给我回家去,”通事瞇着眼,慢慢靠上椅背,“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大人放心。”闲人笑得嘴不合拢,忙将银子收好。


    “你不教我放心,你也不会好过的。”


    ※※※


    燕京城静静沐浴在月光中,一片平和。


    这个已被金人占领的地方,除了管理的人换成了金人外,看不出和往日有什么不同。


    洗镜却感觉到有不同了。


    至少以前没人来打扰他。


    他以前曾经在江湖上留名,现在是个默默无闻的老和尚,在这平凡的石头庵待了十多年也没人过问。


    怎么金人一来,出现了一种叫什么“通事”的人物,反而会来骚扰他了。


    或许不是那通事的错,是他的错,他不该在大殿中对着剑诵经的,是自己太张扬了。


    话说回来,一开始就把它们埋去废剑冢,不就没事了?


    不行,这一刀一剑尚未经历人生的历练,是还未长大的孩子,不像废剑冢里头的那些。


    洗镜乘着晨曦,到废剑冢去诵经。


    自从那通事带了个闲汉来骚扰之后,他便每天早晨将那把剑和日本刀一块儿带去废剑冢,一起诵经。


    随着经声的扬挫,晨光越来越亮,渐渐照亮了整个后院。


    那把剑跳了一下。


    洗镜察觉,将合十的手分开,安抚了一下那剑。


    那剑又开始不安的抖动了。


    “剑呀,你已跟随我多日,难道还在怕我?”


    剑静了下来,似乎在回答:“不是。”


    然后,剑又激烈的抖了起来。


    洗镜于是再度合十,澄清杂念,大声诵经。


    剑抖得更厉害了,它弹离了地面,拨弄四周的杂草。


    连写了“废剑”的木牌也开始震动,整个废剑冢都在抖,泥土在冢上跳动,一些小草也渐渐的露出了根部。


    “怎么了?”洗镜担心的问,“你们为何那么不安?”


    剑无法回答,只能紧张的颤抖。


    只有那把日本刀没动。


    “你们是不会骗人的……”洗镜知道。


    他挨近那日本刀:“你知道怎么了吗?能告诉我吗?”


    那剑倏地飞起,插在写了“废剑”的木牌上。


    日本刀还是很安静。


    “洗镜!”有人慌慌张张的来叫他,他听出来,是寺里的和尚,“祸事了!快躲起来!”


    “怎么回事?”洗镜忙迎向来人。


    只见那和尚身后出现了几名官差,凶神恶煞的冲了过来:“念剑和尚在哪里?”


    “这里没有念剑和尚。”那和尚说。


    “那他是谁?”官差指着洗镜。


    “阿弥陀佛,”洗镜鞠躬,“贫僧法号洗镜。”


    “你们是不是窝藏了他?”官差吼道,“本大爷要押捕念剑和尚!”


    “施主,”洗镜说,“本寺只有三位穷和尚,除了贫僧洗镜,尚有这位孤云,另一位静思,没有念剑和尚。”


    “别多费唇舌啦,”只见那天跟着通事来的闲人,从魁梧的官差们背后现身,“那个便是念剑的,每天对着剑念经的。”


    官差们二话不说,一拥而上。


    废剑冢大震,泥土忽然隆起一块,像有东西要冲出来似的。


    洗镜双手合十,低声吟道:“阿弥陀佛,我平日怎么说的……?”


    插在木牌上的剑愤怒的在抖,整把剑又急又躁的迸发出一股热气。


    “噤声!”洗镜一喝,那剑顿时静了下来。


    大家错愕地看着那把剑,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阿弥陀佛……”洗镜向废剑冢鞠了鞠,便向官差说:“我跟你们走……”


    上一次离开寺庙不知是几时的事了,洗镜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好久没踏出寺门了。


    不知这一踏出去,还能不能再回来?


    ※※※


    尼楚赫说的一定是金人的语言,怪不得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洗镜被吩咐跪着,燕京“留守”尼楚赫高高在上,不知向那通事嘀咕些什么。


    通事听了一阵尼楚赫的话,又回了些金话,再用汉语问洗镜:“留守大人问你,当和尚有多少年光景啦?”


    “回大人,十六年了。”洗镜困惑的回答。


    他不明白通事葫芦里卖什么药。


    只见那通事向尼楚赫又说了几句,回头再问:“十六年来,你一直都在那所寺院吗?”


    “是的。”


    “是的话就点头。”


    洗镜点头。


    看见洗镜点头,尼楚赫展眉欢笑,又向通事叽哩咕噜说了一堆不知什么,于是通事又问:“你的度牒有带在身上吗?”


    “有,我想可能要验明身份,所以也带来了……”


    “不必多言,有就点头。”


    洗镜又点头。


    尼楚赫更高兴了。


    “将他带回去!”通事一下令,官差们又将洗镜带回去了。


    洗镜很是困惑,官差们一字没提,他也没想问。


    无论如何,他总算是回来了。


    两名相处了好些年的和尚见他平安归来,忙嘘寒问暖一番,也禁不住松了口气。


    可是洗镜还没释清疑惑。


    他一整晚在废剑冢周围踱步,时而趺坐诵经,时而又背剪着手在沉思。


    冢中的废剑们一言不发,连插在木牌上的剑也文风不动。


    日本刀散发出一股凝重的沉默,如同饱经世故的旅人,觉得再多说一句话也是无益。


    “我不知道……”洗镜呢喃道,又发了一会呆。


    他不想浪费时间。


    他依念地仰望满天星斗,看着繁星移动。


    终于,天空泛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