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将整个溪县浇得透彻，空气里弥漫着潮湿，让原本干燥的情绪得以缓解。


    终于到了时烨一行人准备返程芸城的时间。


    但是在这之前，时烨还是让秦风把车停在较远一点的地方，好让顾念和杜薇可以安静地聊聊天。


    秦风瞟了一眼车外，一脸鄙夷。


    只因刘炳则带着一众兄弟围在时烨身旁，期待着还能继续对这位大佬虚寒温暖着，生怕怠慢了时烨。


    手里提溜着各种想要送给时烨的礼物，但是却被时烨拒之千里之外。


    而那个原本嚣张至极的张鸣，此刻则灰头土脸地猫在角落里，他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哪哪都不待见。


    也算是得到了狠狠的教训。


    ......


    距离车子百米开外，顾念和杜薇手拉着手，不舍分开。


    杜薇的手冰凉刺骨，如同她整个人一样，没有一丝暖意。


    是这样惨淡的生活冰冻了她的全部。


    杜薇看着百米外的那群人，眼神落寞，尤其最终的目光停留在自己那堪比落水狗的丈夫身上，心中只觉此生荒凉透顶。


    杜薇垂着眼眸，语气平静，对顾念诉说着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念念，我真羡慕你，你找到了这么好的归宿......可我呢？”


    “除了离婚，我想不到还有第二条路能让我喘口气。”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就算离了婚，我又能如何呢？”


    杜薇对自己的人生感到无比悲观，她没有像样的工作经历，因为生育和照顾孩子，脱离这个社会许久，但是婚姻的悲剧却让她无法坚持。


    顾念看着自己的闺蜜，明明和自己相仿的年纪，却在失败的婚姻里磨碎了所有的光芒，只觉无比心疼。


    而听到杜薇满心羡慕着自己的时候，顾念更觉得很是不忍心，毕竟她的这些令人羡慕的生活，不过是场骗局而已。


    顾念抿了抿嘴，看了不远处的时烨一眼，无论多远的距离，只要看到时烨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最光彩耀眼的那个存在。


    可惜，这束光芒，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念想了许久，尤其在看到杜薇依旧落寞的神情，加上心里还是担心闺蜜会想不开，所以最终还是决定将一切都如实告诉杜薇。


    毕竟杜薇的婚姻已经足够失败，顾念又怎么忍心让闺蜜觉得自己的生活远远好过她。


    “薇薇，其实......我和时烨只是契约夫妻。”


    杜薇不可思议地看着顾念。


    “念念，你什么意思？”


    杜薇的反应在顾念意料之中。


    “念念，你这样做会让你平白无故背上离异的标签，难道以后你就真的不嫁人了吗？”


    “在咱们这个小地方，女人的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顾念听到杜薇的话，只能勉强一笑，然后长舒一口气。


    “薇薇，其实......对我而言，这辈子婚姻只是奢侈品，我哪来的资格谈婚姻，我只配谈生存罢了。”


    随后，顾念将压抑在自己心中的这个秘密，第一次主动地对他人全部讲出。


    从为何和时烨走到一起，到和他的种种发展，以及现在其实自己内心也非常痛苦......


    因为，她已经爱上了时烨。


    可是他们这段关系却注定要走到终点。


    “念念，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知道你结婚的时候，我也替你担心过，毕竟我自己的婚姻一团糟，我希望你能够找到一个好男人。”


    “这一次，我见到了时先生，其实我倒是觉得他对你真的很好。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们的故事居然是这样的。”


    杜薇说到这，心里面只觉得揪心作疼。


    两个女孩互相心疼彼此，顾念心疼杜薇溺在这个落后的县城里无法挣脱，杜薇则更心疼顾念，明明幸福近在咫尺，却无法真的握在手心。


    “薇薇，你别担心我了。我怎么样都能好好活下去的！再说了，这段婚姻不是还会带给我很多物质上的补偿嘛！那我还要更多，岂不是太贪心了，哈哈~”


    杜薇看了一眼顾念，她明明强颜欢笑，杜薇是了解自己这个闺蜜的，心里的苦从来都不轻易表露出来。


    若不是生活压力所迫，顾念也绝非是只看重钱财的人。


    但是，雨后总能初晴，正如前途充满希望。


    原本灰蒙蒙的天空突然裂出一道口子，渗下一缕云后的阳光。


    顾念抬起头，看向阳光泻下的方向。


    突然，她的内心再次无比坚定起来。


    “害！其实咱们女人，为什么非要执拗于婚姻和感情呢？”


    “薇薇，等我在芸城混出样来，你就跟着我，我们一起抚养宝宝，谁也不靠，我相信我们照样能闯出一片天地的。”


    顾念朝着杜薇笑了笑，握紧了她的手。


    杜薇也反握住顾念的手，然后欣慰地朝着自己的好姐妹笑了笑。


    “嗯！”


    “混出样来……然后一起过上谁都不靠的好日子。”


    这是顾念从小就在心里埋下的种子。


    曾经，她是对着妈妈许诺过。现在，她又对着自己的闺蜜许诺。


    ＊＊＊


    回芸城的路上，许是舟车劳顿，疲惫感包裹着人的全部。


    时烨和秦风换着开车，现在又轮到秦风驾驶，为了避免疲劳，他猛喝了好几杯咖啡。


    车里异常安静。


    时烨微闭着双眼，脸上透露着疲惫的神情，顾念看着心里有些愧疚，更多的则是心疼。


    这个男人，为了自己，付出了太多超出他该承受的部分。


    顾念从身旁的座位上拿起一张薄毯，轻轻地盖在了时烨身上。


    除了能尽可能地做些利于时烨的事，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别的，顾念好像什么也不够格。


    安静的车内，时烨、顾念、秦风三人的呼吸声均匀错峰。


    顾念则侧着脸，静静地看向车窗外。


    看着自己原本熟悉的这座小城离自己越来越远。


    心中无限感叹……


    还记得小时候，她曾无数次地想要带着妈妈和弟弟逃离这座封闭又穷凶极恶的地方。


    这里的风气，好像每天都要吃人一般，将自己的母亲吞噬掉，接着又要进一步吞噬着顾念。


    只因她们都是这座小县城里的女性。


    到了年纪就得嫁人，也别管嫁的是人是鬼，总之不嫁人似乎就成了家中的累赘。


    嫁人之后便没有了自我，无论丈夫再糟糕，这段婚姻也得忍着受着。


    在溪县这样的地方，婚姻真的就是一个女人的坟墓。


    所以，顾念是打从自己有记忆起，就发自内心地坚定要逃离这里的决心。


    即便无论日子过得再苦，她都决不放弃认真念书的机会，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带着妈妈冲出牢笼。


    可是，她的确冲出去了，哪怕在芸城每天辛苦的打工，也算是逃离了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但她的妈妈却再也没机会，跟着自己看到新的世界。


    “在想什么？”


    时烨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倒是让原本陷入沉思的顾念吓了一跳。


    顾念赶紧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要离开老家了，心里有些感慨。”


    时烨没有立即接话，只是掖了掖被顾念放在自己身上的薄被，脸上浮现着一抹轻微的笑意，手指摩挲着被面，感受着被子的柔软。


    “以后还想回来吗？”时烨问道。


    顾念深吸一口气之后，再深深吐出，说着自己心中无比坚定的决定。


    “绝对，不再，回来！”


    时烨听到顾念如此决绝的语气，先是愣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向顾念，却瞧见这个女孩身上依旧是那样坚韧的神情。


    他明白，顾念说的是真的。


    溪县虽然是她的老家，但是她应该是恨透了这里。


    时烨没有继续问为什么，因为不用问也能猜到，这个地方虽然生养了顾念，但是带给顾念的痛苦却远远大于她的怀念。


    这种感觉，他也倍感熟悉。


    就如同他父亲所在的地方，那也是曾经自己出生和长大的家，可是如今一想起那栋房子，却只能想到母亲的痛苦，和自己的孤独。


    ***


    芸城的地标终于引入眼帘。


    光艳的霓虹灯诉说着这座城市的辉煌。


    秦风将车驶入云府的别墅门口，刚准备回头，却被时烨用一个“嘘声”的手势叫停住，秦风顺着时烨的眼神看过去。


    原来是顾念早已累得熟睡过去。


    “别吵醒她了。待会儿我抱她进去，你也赶紧回家休息吧！明天放你一天假，有什么事休息好了再处理。”


    时烨跟秦风嘱托道。


    秦风抚了抚镜框，对于时烨说出来的话，此刻秦风已经不会再感到意外了。


    打从时烨头也不回地抛下公司的一切，奔着溪县四处找寻顾念的时候，秦风就知道，自己的好兄弟是真的对这个女孩动了心。


    “兄弟，你可想好了，你们只是一纸契约而已，不可以玩真的。”


    秦风压低了声音，还是想尽可能地提醒时烨。


    作为旁观者，秦风或许比时烨更清楚，如果他和顾念玩真的，最终的后果都有哪些。


    时烨没有说话，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只是轻轻推开了车门，然后再将顾念抱了出来。


    二人在秦风的目送中，走进了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