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说。”这声音非常微弱,轻却清晰,平静地像午后阳光下,在哪里偶遇时轻松的交谈。


    “密码在我的手机里,存在加密账号中,最后一个。账号解锁码是……”


    柔顺的黑发散了下来,发尾垂在他脖颈上,轻地像落下一粒尘灰。


    他们很像过去还在交往的时候,她有时会趴在他身上午睡,特别是冬天的时候,两人中间压了一张扁扁的煎蛋状毯子,她背上还盖着一条绒被,从沙发一侧垂到干净的地上。没有开暖气,他呼吸的是微冷的空气,胸口很温暖,怀中充实,露出一张被闷的红扑扑的脸。


    也许是血液凝滞的原因,他总觉得这段记忆模糊的不行,但像蒙了一层时光的柔和滤镜一样温馨。


    他感觉到她压在身上的重量,但也不能伸出手去怀抱她之类的,他原先是没想起要这么做,分手毕竟是四年前的事情了,他没有蠢到还保持那种本能。他总是敏感多疑的,警惕的,这帮助他在如履薄冰的危险处境中来去。


    现在是不行,他被捆起来后,手牢牢地贴在身侧。


    他刚刚进来时,是很疑惑的,这种疑惑还夹杂着一点其他的情绪,使他还能玩笑似的问,“莓酒,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这里可是关押叛徒的地方呢。


    所以,你怎么会在这里?


    组织被红方的联合步步紧逼,看似退无可退,其实还有余地——它这样的庞然大物,如果不能铲除地下的根系,只是在树干上留下刀痕,是无法成功了。


    可是怎么做呢?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砍除多余的根系,逼迫“核心”走出最后一步?


    他真的很冷静,除了毫无畏惧地申明自己并非叛徒,即使已经被发现,也能面不改色地坚持口径,直到对方觉得他死不承认,恐怕没有可能吐露有价值的东西,已经将枪口对准他的时候,他依然没有慌张。


    唯一使他错愕的是,挡住了他的人——完全,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琴酒的注意力被转移了,“还没死吗?”


    他轻蔑地笑了笑,“正好,这样倒也很仁慈,让你死在他面前,两个叛徒……腐烂在一起,很合适。”


    杀手弯下身,抽出室内放好的绳索,取下了她手上的镣铐,他这时才注意到,手臂上有着很多深刻见骨的伤痕,最重的伤势是她身上的枪伤,在流血。


    “就这样流到到一定时候,你会休克,”琴酒一手捧起她的脸,与那双有些黯淡的灰瞳对视,“看你这副疲倦的样子,还能看清我是谁么?”


    莓酒很勉强地笑了笑,“琴酒。”


    “噢?还有点意识,”琴酒有些意外,“在等什么?等救援吗?很遗憾——”他的手指沾了点身上的血迹,“你会死在这里,在寒冷死去。”


    她发出了很轻的气音,好像是笑声,“我们会再见的。”


    在地狱里重逢,因为你也会死。


    “哼,抱着这种可笑的幻想去死吧。”他松开手,站起身,离开这间屋子,合上了门,留下一地黑暗,这里连窗子也没有,唯一的光亮是琴酒之前取绳索的地方,那里为了方便审讯者,有一盏昏暗的壁灯。


    外面连一点脚步声也没有了,这里安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一道还很正常,另一道却很迟缓,仔细感受的话,甚至可以从胸口获知彼此的心跳。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在这里多久了?”


    她没有回答,他微微抬头,去看胸口上那张脸,苍白到没有一点血色,甚至隐隐地发青,她半阖着眼,好像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


    然后她这样说了,一段很莫名其妙的话,忽然告诉他密码在哪里,可是密码是做什么的?


    她低声说,“低头。”


    安室透问她,“为什么?”


    “低头。”


    她好像连多说什么的力气也没有。


    也许是琴酒那句“叛徒”多少赋予了他一点信任,他试探性地,低下了头,这个动作还有点困难。


    她想做什么?她也是卧底吗?


    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忽然将这种反转的剧情突兀呈现在他眼前,未免令人满头雾水。


    他感觉唇上一凉,有柔软的东西覆了上来。


    然后一个小小的,条块似的东西被推到了他齿间。


    “……”


    他咬住了。


    “交给……”她很模糊地说了这样的话。


    他把那个条块含住了——意外的小,在以前受过类似训练的情况下,完全不影响说话,“这是什么?交给谁?”


    还是那种有些模糊的,低低的声音,“……组……号警员……完成任务。”


    紫灰色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会是卧底吗?


    他的头脑很快,这时候却觉得无比混乱,许多场景从脑海划过,但他却不像以前一样敏锐地提炼出线索。其实他曾经做过这样的事,但得出结论是——她不是。


    她不是。他们天然对立,所有折在她手中的人也没有得到说法。包括葬身海底的景光,他少年时的好友。即使她是这样适合在阳光里的人。


    他觉得一片混乱,什么也想不明白。


    他想追寻一个原因,找出什么证据,用自己的推理来确认,然后才会安心,但现实好像非常直接地,给了他一个惊人的结论,以至于他除了“不可置信”,只有全然的疑惑,即使有那种无法压制的喜悦,也因为不敢确信而显的得虚幻而令人难安。


    “回答我,”他问,“你是卧底吗?”


    “我知道你是……”那双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公安的长官。在……会议……”


    那场合作的会议。


    有一位没有到场,但始终听着的成员。中组的派出成员之一。尽管对方不能到场这件事,稍稍令人难以信任,担心会议内容外泄,但不管是中组组长,还是FBI的赤井秀一,似乎都对对方的身份非常信任。


    组长的原话是:“这可是我们的秘密武器啊——绝对会成为,瓦解组织的关键。”


    这时他不得不信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呢?在这个时候,谈不上让人高兴还是怎样。


    “你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他又问。


    “密码在……”她重复着这句话,声音越来越低。


    彻骨的凉意忽然浸透了他,让他连指尖都冰冷发麻,他身上压着的人,体温已经降低到了一定的地步,“保持清醒,莓酒,保持清醒。”


    他费力地低下了头,咬住了垂在脖颈上的长发,往后仰,希冀这点拉扯的疼痛能让她缓过神,“别失去意识,看着我,仰头。”


    他很想拍拍她的脸,让上面更有血色些,而不是这样透着死气的颜色,“看着我。你还能认得我是谁吗?”


    她比他更早地被关了进来,组织的人根本不打算审讯她,只是想由她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简直是报复式的做法,难以想象组织这种结果论盛行的地方也会做这样不谨慎的事情,她到底做了什么?


    但她没能像他希望的那样回神,她确实抬了抬眼,但好像并没有在看他,目光有些涣散。她的声音很小,很含糊,好像在说中文,让他想起两个人第一次做任务的时候,她在飞机上说的梦话,也像现在一样难以辨认。


    如果得不到救助——还需要多久,她就会死?


    她现在静默的每一秒,生气都在流逝着,直到最后,她会断气。


    为什么是这样的?


    为什么——会有这样荒谬的发展?性格中连他自己都很少察觉的悲观部分在哀鸣着,他们也许等不到救援,她也许就要死了,在他还在为突来的现实感到迷惑,对自己的情感感到迷惑时。


    他只能不断地尝试动作,偶尔低头用下巴蹭蹭她的发顶,或者自顾自地说些什么,希冀于自己的小动作可以把她烦到清醒。


    别睡着。


    但对于莓酒而言,这可能是她最清醒的时刻。


    年少时,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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